婚礼次日清晨六点，顾疏桐站在酒店衣帽间镜前系珍珠耳坠。
镜中倒影里，婚纱己经换成米白真丝套装，剪裁利落的衣摆下露出细带高跟鞋，鞋跟内侧用红笔标着"乌布艺术中心10:30"——这是她前世在沈氏当替身时，从沈砚日程本上偷记的海外拓展部负责人行程。
门被叩响时，她指尖刚好抚过颈间翡翠。"顾小姐。"沈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哑中带着晨气未散的倦意，"司机在楼下等。"
顾疏桐应了声，将手机塞进手包前又扫了眼屏幕——航班信息显示十点整，沈氏私人飞机准时起飞。
前世的今天，她缩在机舱角落不敢抬头，连舷窗外的云都不敢多看；今生她提前三天让助理把巴厘岛行程里的海滩SPA全换成了"文化考察"，连酒店都选在乌布艺术中心步行十分钟的位置。
电梯下行时，沈砚站在离她半步远的位置。
他今天穿深灰西装，袖扣是沈氏家徽的暗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着袖扣，这是顾疏桐前世总结出的"警惕"信号。
"沈总似乎很在意时间。"她忽然开口。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并肩的影子，她看见沈砚眉峰微挑，"婚礼次日十点的航班，是您亲自定的？"
"沈氏的时间分秒必争。"沈砚转头看她，目光扫过她手包上若隐若现的爱马仕标志——那是她故意露出的，前世她替顾清欢嫁过来时，连仿品都不敢用。
顾疏桐笑了笑，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她先走出去，裙角扫过沈砚裤腿的瞬间，闻到他身上冷杉香调的香水味——和前世车祸前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私人飞机舱门在十点整关闭。
顾疏桐刚落座，空乘就递来行程单："顾小姐，这是今日安排。"她接过时瞥见沈砚在另一侧翻报纸，报纸挡住半张脸，却挡不住余光里的审视。
"乌布艺术中心？"沈砚突然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明明行程单是他让助理按"常规蜜月"准备的，可此刻看见顾疏桐在行程单上用红笔圈出的"10:30"，喉结不自觉滚动，"度蜜月去艺术馆？"
"沈总不觉得，"顾疏桐将行程单折起，指腹压过"文旅开发"西个字，"巴厘岛的木雕和沈氏新推的文创系列很搭？"她想起前世沈氏曾为这个项目亏损三千万，当时她躲在办公室听财务哭，现在那些亏损数字在她脑子里清晰得像刻上去的，"我昨天翻您的收藏册，看到您母亲生前收藏的印尼面具......"
沈砚的报纸"哗啦"一声掉在腿上。
他盯着顾疏桐，晨光从舷窗斜照进来，在她睫毛下投出细碎阴影。
十年前母亲坠楼后，他再没对任何人提过那些面具——连陆明轩都只知道沈太太喜欢东南亚艺术，不知道具体是印尼面具。
"顾小姐消息很灵通。"他的声音沉了几分，伸手去拿报纸时，袖扣擦过顾疏桐手背。
两人都顿了顿，顾疏桐先收回手，低头整理手包，指尖却在包里摸到前世车祸时碎成两半的翡翠——今早她让珠宝商连夜修复了，用红绳穿成锁骨链。
飞机降落时，巴厘岛的湿热空气涌进舱门。
顾疏桐踩着细高跟先下舷梯，看见接机人群里站着个穿亚麻衬衫的男人——林正川，沈氏海外拓展部总监，前世因为坚持文旅项目被顾清欢联合董事会罢免，此刻正捧着一束鸡蛋花，目光在她和沈砚之间打转。
"沈总，顾小姐。"林正川递花时，顾疏桐的指尖在花束里摸到张纸条，"这是乌布艺术中心的导览手册，我让人特别准备的。"
沈砚接过花束时，余光瞥见顾疏桐将纸条塞进手包的动作。
他没说话，上了房车后却对司机说："先去艺术中心。"
艺术馆的檀香混着木头香飘过来时，顾疏桐正站在一组木雕前。
林正川凑过来："顾小姐对这些感兴趣？"
"沈氏如果在乌布建文创基地，"她指尖轻点展柜说明牌，"可以和当地工匠签独家合作。"前世她替顾清欢参加沈氏会议时，听林正川提过这个方案，当时顾清欢冷笑说"不如首接买现成的"，现在她盯着林正川发亮的眼睛，"租金可以用艺术品置换，他们缺资金，我们缺特色产品......"
"顾小姐很懂双赢。"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疏桐转头，看见他靠在展柜边，腕表在玻璃上投下冷光，"林总监，把文旅项目的资料发到我邮箱。"
林正川应了声退下。
沈砚走近两步，顾疏桐闻到他身上的冷杉香，比在飞机上更浓。"你怎么知道林正川今天在艺术馆？"他问，声音低得像在说秘密，"他的行程连我助理都要提前三天申请。"
顾疏桐抬眼，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前世他也这样看过她，在她替顾清欢签完最后一份卖国协议后，他说"顾清欢，你真让我恶心"。
现在她要让他记住，说这句话的人不该是她。
"可能......"她轻笑一声，转身时发梢扫过他西装前襟，"是运气好。"
晚间用餐在悬崖餐厅。
海浪声盖不住沈砚的问题："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的刀叉停在半空，银质餐具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顾疏桐端起香槟轻啜，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想起前世在这儿，顾清欢把红酒泼在她礼服上，说"替嫁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你以为我是谁的人，我就是谁的人。"她放下酒杯，杯底碰在骨瓷盘上发出脆响，"沈总希望我是什么人？"
沈砚的指节在桌布下攥紧。
他忽然想起陆明轩今早发来的消息——顾疏桐毕业五年只做过行政，大学挂科三门，连股票代码都认不全。
可今天她在艺术馆说的"租金置换"，是他上周才让林正川研究的方案。
"你不是顾疏桐。"他脱口而出。
顾疏桐的筷子顿了顿。
她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眉骨上，将他的轮廓切成明暗两半。
前世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在她替顾清欢挡了车祸后，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喊"清欢你别睡"，现在她要让他看清楚，谁才是该被记住的人。
"我当然是顾疏桐。"她笑，"沈总如果不信......"她伸手碰了碰颈间翡翠，"可以让陆明轩查我从小到大的照片。"
沈砚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他看了眼消息，是陆明轩发来的："顾疏桐近十年无商业相关记录，所有表现疑似......"后面的字被海浪声盖过，他垂眸时，看见顾疏桐在烛光下泛着暖光的侧脸。
暴雨是后半夜来的。
顾疏桐被雷声惊醒时，窗外的雨帘砸在观景台玻璃上。
她想起前世也是这样的暴雨夜，她和沈砚被困在这儿，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说"别感冒"，后来她才知道，那件外套里缝着他母亲的遗物。
她摸黑套上睡袍出门，刚走到观景台就看见沈砚的身影。
他没穿外套，白衬衫贴在背上，手里捏着半支烟。
"下雨还出来？"顾疏桐开口时，雷声正好炸响。
沈砚转身，雨水顺着他发梢滴在锁骨上，他把外套递过来："别淋着。"
顾疏桐接过外套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
两人都愣了，雨水顺着观景台顶棚流下来，在他们之间织成一道水幕。
她闻到外套上的冷杉香，和前世一样，却比前世多了几分暖意。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她后退两步，把外套还给他。
沈砚没接，任雨水打湿肩膀，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翡翠上——那是顾家传了三代的东西，顾清欢戴了十年，今天第一次出现在顾疏桐脖子上。
"顾疏桐。"他喊她名字，声音被雨声揉碎，"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顾疏桐没说话。
她望着雨幕里渐亮的天光，想起手包里还躺着那张林正川的纸条，上面写着"文旅项目可行性报告己发您私人邮箱"。
前世她替顾清欢毁掉的东西，今生她要一件件拿回来，包括......
"该回去了。"她转身时，翡翠在雨里闪了闪，像颗被擦亮的星子。
沈砚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躺着枚十年前就准备好的婚戒，今天第一次，他有了想给出去的冲动。
回国航班起飞时，顾疏桐望着舷窗外的云海。
她摸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准备沈太太的首秀礼服。"
舱门关闭的瞬间，沈砚的目光扫过她放在扶手上的手。
那双手没有戴婚戒——前世顾清欢嫌他选的款式老气，今生他突然希望，这双手能戴上那枚被他藏了十年的戒指。
飞机冲破云层时，顾疏桐望着越来越近的城市轮廓，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她知道，等落地时，"沈太太"这个称呼，会像把锋利的刀，划开所有伪装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