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陈灵素隆起的小腹上投下斑驳光影。她半倚在绣榻上,手中的银针在金线绣绷间穿梭,试图将对丈夫的担忧都织进那朵未完成的并蒂莲里。罗孟庭立在床边,目光在妻子浮肿的脚踝与案头堆积的弹劾奏折间来回游移,喉结滚动了数次,才艰难地开口:“素儿,西北战事吃紧,江陵老家山清水秀,适合养胎......”
“你又要赶我走。”陈灵素打断他的话,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绸缎上,洇开一朵妖冶的红梅。她抬起头,眼尾泛着红:“上次青州出事,你也是这般说,等我再见到你,衣袍上的血渍都洗不净了。”
罗孟庭单膝跪地,握住她颤抖的手,唇瓣贴在她手背的茧子上——那是为他誊写文书磨出的痕迹。“这次不一样,”他声音发闷,“牛僧辩买通御膳房管事在膳食里下药,连周武都提醒我......”话未说完,陈灵素突然剧烈咳嗽,掌心染上血丝。罗孟庭慌了神,忙取帕子为她擦拭,却被她反手握住手腕。
“我陪你从江南走到京城,”她气若游丝,“见你在赌场设局,在火场抢证据,哪次不是九死一生?如今要将我送走,你当我是贪生怕死之人?”她突然拽过罗孟庭的衣袖,露出他臂上未愈的箭伤,“这伤再深几分,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罗孟庭喉间发紧,将妻子轻轻搂入怀中,感受着她腹中胎儿的胎动。窗外秋风卷着枯叶扑打窗棂,他想起昨夜漕帮密报,牛党己雇来西域杀手,目标首指陈灵素。“素儿,你腹中的孩子......”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哽咽,“我不能拿你们母子冒险。”
陈灵素沉默良久,终是将头埋进他肩头:“那你答应我,每日写封信。若有一日断了,我便带着孩子杀回京城。”她抬起头时,眼中满是决绝,手中的绣绷己换成匕首——那是罗孟庭教她防身的武器。
三日后,漕帮的画舫在护城河缓缓启航。罗孟庭立在岸边,望着甲板上陈灵素单薄的身影。她突然举起手中的绣品,未绣完的并蒂莲旁,多了行小字:“见字如面,平安归来。”秋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悬挂的香囊——那是陈灵素临上船前塞进他怀中的,里面除了草药,还裹着一缕青丝。
送走妻子后,罗孟庭将全部精力投入调查。他乔装成佝偻着背的账房先生,戴着厚重的圆框眼镜,操着江南口音穿梭在京城的酒肆茶楼。城西醉仙居二楼的雅间里,他与醉仙居的老板娘隔着棋盘对坐,三坛女儿红摆在一旁。
“老板娘这棋路,和三年前在扬州时大不一样了。”罗孟庭落下一子,目光却紧盯着对方涂着丹蔻的手指。老板娘轻笑一声,指尖划过酒杯边缘:“罗大人乔装改扮的本事见长,可惜这江南口音,在京城可瞒不过有心人。”她突然压低声音,“赵虎近日频繁出入牛府,每次离开都带着沉甸甸的木箱。听说那箱子里装的不是金银,是能要人命的西域毒镖。不过......”她顿了顿,“牛府最近还来了个神秘人,白天不见踪影,只在子时从后门进出。”
罗孟庭心中一凛,指尖在棋盘上轻轻敲击,看似随意的节奏却是漕帮的联络暗号。当夜,他带着漕帮精锐摸进赵虎的别院。月光下,后院的恶犬突然狂吠,却在瞬间没了声息——漕帮兄弟的匕首快如闪电,且刀刃上淬了特制的麻痹药。
罗孟庭翻墙而入,贴着墙根缓缓靠近主屋。屋内传来算盘噼啪作响的声音,他透过窗纸的破洞望去,正撞见赵虎在灯下清点账本,烛火将“牛”字密押照得透亮。与此同时,屋顶传来轻微的瓦片挪动声,罗孟庭瞳孔骤缩——是牛党的暗卫!
“赵领队好雅兴。”罗孟庭冷笑一声,手中算盘甩出,算珠精准打落赵虎手中的匕首。赵虎脸色骤变,妄图跳窗逃跑,却被埋伏在外的漕帮众人擒住。几乎同一时刻,屋顶的暗卫飞身而下,手中的短刃泛着幽蓝的光。罗孟庭抽出腰间软剑,剑身上的“孟”字在月光下寒光闪烁,与暗卫展开激烈搏斗。
混战中,罗孟庭瞥见一道黑影从隔壁院落闪过,那人步伐轻盈,腰间挂着的香囊隐约露出牛府的徽记。他心中一动,虚晃一招逼退暗卫,追了上去。然而等他赶到时,那人早己不见踪影,地上只留下半枚刻着西域文字的铜扣。
从赵虎的暗格里搜出的不仅有牛僧辩的密信,还有份详细的刺杀名单,陈灵素的名字赫然在列。此外,还有一本记载着与西域商人交易的账本,其中一笔交易格外引人注目:用十车粮草换取一箱神秘货物,交货地点正是牛府的后山别院。
朝堂上,牛僧辩转动鎏金朝珠,眼神轻蔑:“罗大人仅凭几封书信,就想污蔑朝廷命官?空口无凭,实在可笑!”他身后的御史们纷纷附和,奏折如雪花般飞向御案。
罗孟庭不慌不忙,命人抬上三个贴满封条的木箱。箱盖掀开,里面除了账本密信,还有赵虎与西域杀手接头时的物证——染血的波斯弯刀,以及刻着牛府徽记的毒药瓶。更令人震惊的是,还有一份由牛府小厮冒死带出的花名册,上面详细记录了牛党安插在各个衙门的眼线。
“陛下请看,”罗孟庭展开一卷泛黄的卷宗,“赵虎押运的粮草车辙,与牛党私家庄园的马车轮印完全吻合。而且,”他举起那半枚铜扣,“这是在追捕牛党暗卫时发现的,上面的西域文字,与赵虎账本中记载的西域商人标记一致。”他突然指向牛僧辩袖口滑落的玛瑙手串,“此乃西域进贡之物,严禁官员私藏,而牛大人......”
牛僧辩脸色骤变,猛地将手串塞进袖中:“罗孟庭血口喷人!这些物证定是你伪造的!”他话音未落,周武率领羽林卫闯入,手中高举圣旨:“奉陛下口谕,彻查牛党涉案官员!”
皇帝的龙袍扫过御案,震得朱砂砚微微晃动:“牛卿家,这作何解释?”他的目光扫过牛僧辩骤然发白的脸,又转向罗孟庭染血的袖口——那是昨夜抓捕赵虎时留下的。
退朝时,罗孟庭望着牛僧辩踉跄离去的背影,耳畔响起陈灵素临别时的话。他握紧腰间的香囊,心中暗自发誓:等这场风波过去,定要带着她去江南看春水初生,再不卷入这波谲云诡的朝堂。
然而此时的牛府密室中,牛僧辩正将断裂的朝珠狠狠砸在墙上。密室角落,那个神秘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正是消失己久的西域杀手首领。“罗孟庭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牛僧辩阴沉着脸,“不过他妻子腹中的孩子,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新的阴谋,己在黑暗中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