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大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书房内那片虚假的星空，也隔绝了格林巫师那有如实质的压力。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在空旷幽深的空间里回荡。
保罗走在前面，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廊道的宽度占满，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优越感。
林恩跟在后面，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他垂着头，苍白的脸庞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们没有乘坐任何升降梯，而是一路沿着盘旋向下的石阶，走出了中央高塔。
塔底的空气不再那么纯净，混杂着泥土、牲畜与魔力药剂混合的古怪气味。
一个宽阔的地下兽栏出现在眼前。
这里没有普通的马匹，栏杆后面圈养的，是一头头肌肉虬结，眼冒红光，蹄生鳞甲的混血魔兽。
它们烦躁地刨着地，鼻孔里喷出灼热的气息。
“这些是‘梦魇兽’的后代，脚力好，也足够凶悍，能吓退森林外围的一些小麻烦。”
保罗头也不回地介绍着，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头通体漆黑，肩高近两米的魔马前。
那魔马见到保-罗，居然温顺地低下了头，任由他套上缰绳与鞍具。
“这匹是我的‘黑风’。”
保罗翻身跨上马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恩。
他随手指了指角落里一匹显得尤为暴躁的棕色魔马。
那匹马正用后蹄猛踢着铁栏，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你就用那匹‘赤焰’吧。”
“它性子烈了点，不过跑起来最快。”
这是一种命令，也是一种下马威。
林恩没有作声，径首走向那个角落。
栏杆内的“赤焰”看到有人靠近，暴躁的情绪愈发高涨，它转过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嘶吼。
保罗在马上抱起了双臂，脸上是那副憨厚的笑容，准备看一出好戏。
林恩在栏杆前站定。
他没有立刻开门，只是平静地与那头狂暴的魔马对视。
一股无形的，冰冷沉凝的气息，从林恩身上缓缓散开。
那不是魔力，也不是气血，而是一种纯粹的，源于生命层次的压制。
“赤焰”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它那巨大的身体僵住了，血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困惑与畏惧。
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身体里仿佛蛰伏着一头比它恐怖千万倍的远古凶兽。
林恩缓缓伸出手，打开了栏杆的门销。
他走到“赤焰”身边，伸手抚摸着它颈部粗硬的鬃毛。
“赤焰”浑身一颤，竟温顺地打了个响鼻，主动用头蹭了蹭林恩的手心。
保罗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那双看似忠厚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阴沉。
林恩利落地给“赤焰”套上鞍具，翻身-上马，动作流畅，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他抬头，看向保罗。
“师兄，我们可以出发了。”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保罗重重地哼了一声，猛地一拉缰绳，胯-下的“黑风”嘶鸣一声，率先冲出了兽栏。
林恩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两匹魔马一前一后，踏着沉重的蹄音，穿过学院外围的防御结界，奔向远方那片墨绿色的，如同巨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的失落森林。
离开了学院的范围，周围的景物迅速变得荒凉。
“林恩师弟。”
保罗放慢了马速，与林恩并驾齐驱。
“在路上，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
他侧过脸，那张憨厚的面孔在荒野的风中，显得有些僵硬。
“失落森林里，危险无处不在，一步走错，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林恩目视前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种顺从的态度，让保罗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继续用一种长辈教导晚辈的口吻说着。
“你的身体，现在感觉如何？”
“‘腐脏之拥’的药力，是不是开始发作了？”
他终于问出了口，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掌控欲。
“是不是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冰冷的针在扎？”
林恩的身体，配合地在马背上轻微晃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他甚至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短促的咳嗽。
“多谢师兄挂念。”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气息也显得不太平稳。
“还能忍受。”
保罗仔细观察着林恩的反应，确认那不是伪装出来的虚弱。
他满意地笑了。
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就好。”
“只要你听话，每个月的解药，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他拍了拍林恩的肩膀，手掌的力道很重，带着警告的意味。
“老师很看好你，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也要好好‘照顾’你。”
“我们是‘家人’，不是吗？”
“是，师兄。”
林恩低声回应。
在他低垂的视野里，自己的手正平静地握着缰绳。
而在他怀中，那个装着浓缩毒剂的水晶瓶，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
“家人”这个词，让林恩胸中那股沸腾的杀意，变得愈发炽热，也愈发冰冷。
前方的森林，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而真正的猎杀，从踏上这条路时，就己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