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艰难跋涉了近两个小时，就在林晓梅感觉双腿快要失去知觉，全靠意志力在支撑时，前方出现了一片与周围破败村落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片开阔地被整齐地圈了起来，竖着铁丝网和高高的围墙。围墙刷着白灰底子，上面用鲜红的大字写着醒目的标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围墙内，隐约可见一排排整齐的砖瓦平房，还有一个竖着高高旗杆的操场。空气中隐隐传来嘹亮而整齐的口号声。
是军营！顾铮所在的军营！
林晓梅精神微微一振。军营的肃穆和秩序感，在这个混乱贫瘠的环境里，像一座坚固的孤岛，莫名地给人一种安全感。只要沿着军营外围的土路再走一段，拐过前面那个弯，就能看到公社的供销社和卫生所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继续前行。军营门口有持枪站岗的卫兵，身姿笔挺，目不斜视，像两尊沉默的雕像。林晓梅下意识地离大门远了些，沿着路边的土沟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军营大门侧前方的土坡上传了过来！
“救命啊！救命！快来人啊！我弟弟不行了！”
林晓梅循声望去，只见土坡上围着一小圈人，大多是穿着灰扑扑衣服的村民，正焦急地指指点点。人群中间，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瘦小的男孩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双眼翻白，嘴角不断吐出白色的泡沫。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孩，大概十五六岁，正抱着男孩的头，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都变了调。
“小柱子！小柱子你咋了！别吓姐啊！”
“快！快送卫生所！”有人喊道。
“来不及了！看这样子是‘羊角风’（癫痫）又犯了！掐人中！快掐人中！”一个老汉急得首跺脚。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试图去掐男孩的人中，但男孩抽搐得厉害，根本无法靠近。那女孩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癫痫发作！林晓梅的心猛地一沉。她虽然不是医生，但基本的急救常识还是有的。这种持续的大发作非常危险，可能导致窒息、摔伤甚至脑损伤！而且，掐人中这种土方法不仅无效，还可能造成伤害！
一股冲动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和置身事外的念头。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上了土坡，挤进了人群。
“让开！别掐人中！”她的声音因为虚弱和急切而有些尖锐，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人群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下意识地让开一点空隙。林晓梅冲到男孩身边，顾不上地上脏污的泥土，迅速跪了下来。
“你……你干啥？”女孩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满脸的惊疑和绝望。
“想救你弟弟就别动他！”林晓梅急促地说着，目光快速扫视周围。没有柔软的垫子，没有压舌板，什么都没有！她只能采取最基础的保护措施。
“快！找件软点的衣服或者布垫在他头下面！防止他撞伤！把他身体侧过来！头偏向一边！保持呼吸通畅！”她一边下达指令，一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小心地避开男孩剧烈抽搐的肢体，费力地帮他将身体翻转成侧卧位，并将他的头部偏向一侧，让口中的白沫能自然流出。
周围的人被她利落的动作和清晰的指令镇住了，下意识地听从。有人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垫在男孩头下。
“有没有糖？或者盐？水！干净的温水！”林晓梅抬头急问。她知道癫痫发作后患者往往需要补充糖分和电解质，防止虚脱。在这个缺医少药的环境下，这是她能想到的最首接有效的办法。
“糖？盐？有！有！”一个看热闹的妇女反应过来，急忙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些粗糙的黄色砂糖颗粒，又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军用水壶，“水！水是早上刚打的井水！”
林晓梅接过水壶，入手沉甸甸的，是那种老式的绿色铝制军壶。她拧开盖子，又拿过装糖的纸包，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糖全倒了进去！然后，她看向那个妇女：“盐！还需要盐！”
“盐？这……”妇女有些犹豫。盐可是金贵东西。
“快！救人要紧！”林晓梅的语气斩钉截铁。
妇女一咬牙，又从包里摸索出一个更小的纸包，里面是些发黄的大颗粒粗盐。林晓梅抓过盐包，估摸着倒进去大约一小半的量，然后用力摇晃着水壶。糖和盐在冰冷的井水里缓慢溶解。
男孩的抽搐渐渐平息下来，但意识似乎还未恢复，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林晓梅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水壶口凑到他嘴边：“慢慢喂他喝下去！一点一点喂！”
女孩颤抖着手，接过水壶，小心翼翼地往弟弟嘴里倒那浑浊发黄的糖盐水。男孩无意识地吞咽着。几口糖盐水下去，他灰败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缓和，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卷着尘土驶来，在军营门口一个利落的刹车停下。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下车，正是顾铮！他显然被土坡上聚集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剑眉微蹙，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瞬间就锁定了那个跪在泥地里、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却眼神异常明亮的女子——林晓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