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透了。土屋里只有两盏如豆的煤油灯在跳跃,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张秀英煮了点稀薄的玉米糊糊,硬是逼着林晓梅吃下半碗压缩饼干泡的糊糊补充体力。林晓梅勉强吃了几口,味同嚼蜡。压缩饼干那带着浓浓香精味的甜腻,在这个充满苦难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讽刺。
她重新拿出王大夫开的那张药方,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研究。川贝母、枇杷叶……这些药,村里的小卫生所或者公社的供销社能买到吗?需要多少钱?顾铮给的五块钱够买几副?能支撑多久?
更重要的是,这张方子缺少最关键的东西——对抗感染的武器!她需要知道,王大夫有没有能力开西药?或者,哪里能弄到青霉素?
“娘,”林晓梅放下药方,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明天……我想去趟公社的卫生所,找王大夫问问爹的药。顺便……看看能不能买点退烧的西药片。”她没敢首接提青霉素,那太惊世骇俗。
张秀英一听要去公社,还要买西药,脸上立刻露出为难和恐惧:“去公社?好几十里地呢!你这身子……再说,西药多贵啊!王大夫……王大夫上次就说,西药他那里也没有,得去县里……”
“娘,爹的高烧必须控制!光靠凉水擦不行!”林晓梅打断她,语气坚决,“五块钱……顾营长给的五块钱,先紧着爹的病用。明天一早我就去,我走得动!”她必须去!这是了解医疗资源、寻找一线生机的唯一途径。
张秀英看着女儿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她把那五块钱从怀里掏出来,摸出其中一张相对最旧的、边缘有些毛糙的一块钱,颤巍巍地递给林晓梅:“那……那你小心点……路上慢点……这一块钱,你拿着,看……看能买点啥药就买点啥吧……”剩下的西块钱,她要紧紧攥着,那是丈夫的命,也是全家的口粮。
林晓梅接过那张带着母亲体温和汗渍的一块钱纸币,感觉它像烙铁一样烫手。一块钱,在这个年代能做什么?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夜深了。张秀英在外间炕上沉沉睡去,发出疲惫的鼾声。林晓梅躺在里屋的炕上,却毫无睡意。土炕坚硬冰冷,隔壁父亲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压抑的咳嗽声,像钝器敲打着她的神经。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穿越的荒诞、生存的绝境、李家的威胁、顾铮的疑团、父亲的病危……无数思绪在脑海中翻腾,让她头痛欲裂。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理清思路。明天去公社,是第一步。不仅要打听药,还要尽可能了解这个时代的信息,寻找任何可能的生路。顾铮……想到那个沉默冷硬的军人,她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一丝,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取代。他的帮助,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贴着糊着破塑料布的窗户响了起来。
沙……沙沙……
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小心翼翼地刮着窗棂。
林晓梅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猛地睁开眼,死死盯向窗户的方向。煤油灯早己熄灭,里屋一片漆黑。黑暗中,只能看到窗户纸上被屋外微弱月光勾勒出的模糊轮廓。
那沙沙声停了片刻,随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声音更清晰,也更近了。似乎……还伴随着极其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不是风!绝对不是风!是有人在窗外!在偷听!在窥伺!
是谁?李家二婶派来盯梢的?还是……那个知道“林晓梅”跳河真相的幽灵?
无边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遍全身。林晓梅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她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冰冷的炕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窗外那令人窒息的声响上。
沙沙……沙……
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窗户纸上,一个模糊而扭曲的、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