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五块钱，张秀英的精神明显振奋了一些，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她小心翼翼地把钱贴身藏好，又把压缩饼干和奶粉收起来，准备给女儿和丈夫补充营养。
“娘，爹之前吃的药方，还在吗？”林晓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铮的钱是外援，但父亲的病不能只靠拖。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药方？”张秀英愣了一下，随即在炕头一个破木匣子里翻找起来，抖落出一堆零碎的纸片和杂物。她拿出一张皱巴巴、边缘磨损的黄纸，“喏，就这个，王大夫开的。可……可上面的药贵啊，咱就抓过两回……”
林晓梅接过药方。上面是竖排的毛笔字，字迹有些潦草，带着浓厚的中医风格：川贝母、枇杷叶、桑白皮、地骨皮、生甘草……确实都是些清肺止咳、滋阴润燥的药材。但在林晓梅看来，这些药对严重的肺结核感染，效果恐怕有限，顶多缓解症状。关键在于抗感染！需要的是……抗生素！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药方上搜索，希望能看到类似“青霉素”、“链霉素”的字样。然而没有。药方很“干净”，全是植物药。她心里一凉。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这偏远的农村，抗生素绝对是稀缺的战略物资，没有医生的处方和特殊渠道，普通人根本弄不到。王大夫开的这个方子，恐怕也是无奈之下的保守治疗。
“王大夫……有没有提过西药？比如打针的那种？”林晓梅不甘心地问。
张秀英茫然地摇摇头：“打针？那多贵啊！王大夫说那得去县里大医院，还要开什么证明……咱哪行啊。”她看着女儿紧锁的眉头，小心翼翼地问：“晓梅，你……你咋问起这个？你懂药？”
林晓梅心里咯噔一下。差点露馅！原主林晓梅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怎么可能懂医药？她连忙掩饰道：“没……就是在卫生所帮忙的时候，听王大夫提过几句西药见效快……”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她走到父亲林大柱的炕边，强忍着那股刺鼻的气味和心里的不适。她需要更首观地评估病情。她伸出手，轻轻触碰林大柱的额头。
滚烫！温度高得吓人，绝对超过39度！
林大柱似乎被惊动，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浑浊而涣散，茫然地看着林晓梅，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爹……”林晓梅心里一酸。这个陌生的男人，此刻是她这具身体的父亲，一个被时代和疾病压垮的生命。
高烧必须尽快控制！否则不用等结核菌，持续的高热就能要了他的命！物理降温！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不需要特殊药物的办法！
“娘，快！打盆凉水来！再找块干净点的布！”林晓梅立刻吩咐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张秀英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女儿严肃的神情，还是赶紧照办。很快，一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刺骨的凉水端了进来，还有一块虽然旧但洗得发白的粗布毛巾。
林晓梅让张秀英帮忙，解开林大柱身上那件汗渍斑斑、散发着异味的旧褂子。当衣服褪下，露出他枯瘦的胸膛时，林晓梅倒吸一口冷气！除了因为消瘦而根根分明的肋骨，在他的左胸下方，靠近肋骨的位置，竟然有一道足有半尺长的、己经结痂的暗红色伤疤！那疤痕狰狞扭曲，像是被什么钝器或爆炸物撕裂过！
张秀英看到女儿盯着那道疤，叹了口气，低声道：“唉，这是你爹年轻时在公社修水库，被滚下来的石头砸的……差点没命……落下了病根，身子骨才一首不好……”
旧伤！林晓梅的心更沉了。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治疗和护理的难度。她没时间多想，拧干冰冷的毛巾，开始仔细地擦拭林大柱的额头、颈部、腋窝、腹股沟……这些有大血管经过、散热快的部位。冰冷的刺激让昏迷中的林大柱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身体微微颤抖。
“晓梅，这……这行吗？不会冻着你爹吧？”张秀英看着心疼又担忧。
“高烧不退才更要命！必须把温度降下来！”林晓梅手上不停，动作麻利而专注。冰冷的毛巾一次次敷上滚烫的皮肤，带走热量。她不断地换水，拧毛巾，重复着这个简单却耗费体力的动作。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后背也被汗水浸湿，溺水后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但她咬牙坚持着。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林大柱急促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呻吟声也小了些。林晓梅再次探了探他的额头，虽然依旧很烫，但似乎比刚才那灼人的热度降下了一点点。
“好像……好像没那么烫手了？”张秀英也感觉到了，惊喜地低呼。
林晓梅疲惫地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浑身像散了架。这点微小的成效，是她用尽力气换来的。但她的心没有丝毫轻松。这只是暂时的缓解，治标不治本。没有抗生素，没有针对性的治疗，父亲的病情随时可能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