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干线穿过最后一个隧道时，程默发现窗外的景色凝固了。雨滴悬停在半空，远处富士山的轮廓开始像素化分解。他右手背的齿轮疤痕突然发烫，在皮肤下投射出微弱的全息投影——一个不断跳动的百分比数字：87.3%、87.4%......
"各位乘客请注意。"车厢广播响起失真的杂音，"本次列车即将抵达——"
广播突然切换成星野葵的声线："——认知边界。"
程默猛地转头，发现邻座的苏明月保持着拿游戏机的姿势静止不动，她的发梢凝固成半透明的数据流。前排的林予夏的医用平板悬浮在空中，屏幕上滚动的基因序列正在逆向分解。
"别紧张，指挥官。"星野葵的虚影出现在行李架上，这次她穿着列车员制服，但依然晃着双腿，"只是系统需要打个补丁。"
程默伸手触碰车窗，玻璃像水幕般漾开波纹："这是...虚拟世界？"
"从来都是。"星野葵跳下来，列车地板在她脚下泛起涟漪，"你们在五年前就全部陷入意识沉睡了。"
她打了个响指，车厢如同被擦除的素描般消失。程默发现自己站在巨大的环形实验室里，周围是数十个浸泡在营养舱中的人体——他看到了秦雪薇的银发在液体中飘荡，林予夏的医用芯片接口连着数据线，苏明月戴着神经连接头盔......
"第九代醒梦不是鱼群。"星野葵指向中央控制台，那里漂浮着东京湾的全息投影，无数光点正汇聚成鱼群形状，"是纳米级意识修复器，要去修补现实世界的创伤记忆。"
程默的右手突然被数据流缠绕，疤痕处浮现出微型接口。实验室的警报响起，某个营养舱的指标开始剧烈波动——那是他自己的舱体。
"时间不多了。"星野葵的身影开始闪烁，"选择吧：继续完美的梦境，或者..."
世界突然倾斜。程默在坠落中看到无数记忆碎片：秦雪薇在暴雨中为他撑伞的机械臂，林予夏偷偷调换止痛药时颤抖的手指，苏明月熬夜修改训练程序的黑眼圈......每个画面边缘都闪烁着"记忆修复完成"的细小字样。
他重重摔在某个柔软表面上。睁开眼，是星渊科技医疗部的天花板，后脑传来神经连接器的刺痛感。
"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秦雪薇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她坐在轮椅里，机械义眼黯淡无光，银发间露出大面积的烧伤疤痕。程默想说话，却发现喉咙插着呼吸管。
"别急。"林予夏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她的左眼戴着医用增强镜片，右手是简陋的机械义肢，"实验室爆炸后，我们在虚拟世界躲了五年。"
苏明月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要不是你的潜意识构建出那个世界，所有人都会脑死亡。"她推着输液架走过来，曾经充满活力的脸庞瘦得凹陷，"但...樱庭千夜没能撑到第九代完成。"
程默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起京都照片里那个不存在的倒影，想起鸭川里逆流而上的鱼群。呼吸面罩突然泛起白雾，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冷静！"林予夏调整着输液参数，"你的大脑还在适应——"
病房门被推开。穿着传统丧服的佐藤武藏捧着漆盒走进来，盒盖上刻着星渊科技的齿轮标志。
"千夜留下的最后礼物。"老人打开漆盒，里面是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组织，"她说要成为第九代的灯塔。"
秦雪薇的轮椅发出嗡鸣："这是...生物计算机？"
"是巫女的觉悟。"佐藤武藏将漆盒连接上主控台。显示屏上立刻浮现出鸭川的三维地图，无数光点正从东京湾方向溯游而上。
程默的呼吸管终于被移除。他嘶哑地问："那些鱼群...？"
"正在修复每个人的创伤记忆。"林予夏调出监控画面，光点穿过城市地下管网，正接近星渊科技大楼，"包括我们自己的。"
苏明月突然指着窗外："看！"
夜空被极光般的绿芒笼罩。纳米机器人组成的鱼群从排水口跃出，在空气中游动时会留下樱花形状的数据残影。其中最大的一尾"鱼"穿过玻璃，轻轻触碰程默右手背的疤痕。
剧痛中，最后的记忆碎片苏醒：五年前那场爆炸并非意外，而是神秘组织"深蓝十字"为夺取意识重构技术制造的袭击。程默在千钧一发时将同事们的意识上传到虚拟世界，自己却因神经损伤失去了现实记忆。
"原来...我才是第一个测试者。"
鱼群突然散开，在病房中央汇聚形。樱庭千夜的和服下摆由流动的数据构成，她微笑着展开桧扇，扇面上浮现一行发光的小字：
【现世でも、梦でも、あなたの巫女でいさせて】
（无论在现实还是梦境，请让我继续当你的巫女）
佐藤武藏老泪纵横地伸出手，却只碰到飘散的数据樱花。林予夏的医疗镜片反射着绿光，悄悄擦掉眼角渗出的药液；苏明月把脸埋进程默的病号服；秦雪薇的机械义眼终于亮起久违的蓝光。
程默右手背的疤痕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发光的樱花纹章。窗外，数以万计的纳米鱼群正游向东京各个角落，它们携带的不仅是记忆修复程序——还有在虚拟世界里孕育的真实情感。
星野葵的投影最后一次出现在心率监测仪上："恭喜抽中真正的SSR，指挥官。"她行了个夸张的提裙礼，"这次没有保底机制哦。"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东京湾泛起奇异的虹彩。早间新闻开始报道全球范围内的"奇迹康复"案例，而星渊科技顶楼的停机坪上，轮椅的轨迹与新安装的机械义肢脚印交织成通向未来的路径。
程默握紧装有樱庭千夜生物芯片的吊坠，身后传来苏明月调试新游戏引擎的键盘声、林予夏与医学部争论的通讯声、秦雪薇的机械关节运转声——这些真实的噪音，比任何虚拟世界的背景音乐都更令人安心。
在看不见的维度里，第八代醒梦鱼群正穿梭于数据海洋，它们鳞片上刻着所有未能说出口的告白。某条特别活跃的小鱼逆流而上，游向鸭川深处那座红色的拱桥——因为在某个被修复的记忆里，那里下着永远不会停的电子樱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