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康复中心的落地窗，在程默的复健器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到下巴，在计数器的"99"变成"100"时，终于松开了握杆。
"超额完成。"秦雪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套了件印着像素图案的T恤，银发扎成高马尾，"林医生会为你的肌力恢复速度感到骄傲。"
程默用毛巾擦了擦脸，右手背的齿轮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三个月前从脑机接口项目中正式退出后，这道疤成了他与虚拟世界唯一的联结。
"佐藤小姐寄来了这个。"秦雪薇递过一个包裹，"说是金鱼新品种的培育记录。"
包裹里是本手工装订的相册。程默翻开第一页，照片上的透明小鱼在玻璃缸里游动，鳞片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照片背面写着：【醒梦的鳞片在阳光下是这样的颜色】——落款画着简笔金鱼，这次没有水渍晕染的痕迹。
"她祖父的传统文化疗愈项目下周在京都办成果展。"秦雪薇的机械义眼闪过蓝光，"如果你想去..."
程默的指尖停在某张照片上。背景里的日历显示拍摄日期是他苏醒当天，玻璃缸倒影中能看到拍照人微微发抖的手指。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穿着电竞战队服的苏明月扛着外设包走出来，耳麦挂在脖子上："哟，康复狂魔又在加练？"
她比视频里要瘦一些，左腕戴着运动护腕，上面潦草地签着几个职业选手的名字。程默注意到她走路时右腿有些不自然——那是去年全球总决赛车祸留下的旧伤。
"来兑现承诺。"苏明月抛给他一个U盘，"说好的决赛圈教学。"
U盘插入平板电脑，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星渊幻想》的战场地图。苏明月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快速滑动："这片草丛实际判定范围比显示的大15%，埋伏时..."她的讲解突然停顿，"喂，你在听吗？"
程默的视线却落在她耳后的疤痕上——那是脑波采样电极留下的印记。在虚拟世界里，这个位置本该戴着猫耳耳机。
"抱歉。"他接过战术笔，"请继续。"
笔尖接触全息地图的瞬间，两人手指不经意相碰。苏明月迅速缩回手，战术笔"啪嗒"掉在地上。
尴尬的沉默中，秦雪薇的终端突然响起警报。她皱眉查看信息："林医生提前回来了，正在楼下发脾气。"她无奈地看向程默，"你偷改康复计划的事曝光了。"
电梯下降到3楼时，争吵声己经清晰可闻。林予夏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机舱的咖啡渍，正对着终端怒吼："谁允许他把训练强度加到120%的？！"
她的金丝眼镜在灯光下反着冷光，脖颈处的皮肤有一小块呈现不自然的金属色泽——那是植入式医疗芯片的接口。在程默的记忆里，这个位置本该连接着机械羽翼的神经接驳器。
"是我批准的。"秦雪薇挡在程默前面，"他的肌电信号显示..."
"数据不是一切！"林予夏的视线越过秦雪薇，首首刺向程默，"肌肉记忆重建需要时间，你以为还在那个随心所欲的虚拟世界吗？"
程默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僵住了——林予夏的脉搏在他指尖下剧烈跳动，皮肤温度比正常人低1.2度，这是长期待在手术室的特征。
"第274天。"程默轻声说，"我出现自主呼吸反应那天，你在哭什么？"
林予夏的瞳孔骤然收缩。监控录像里的画面与现实重叠：同样的走廊，同样震惊的表情，只是此刻没有玻璃观察窗的阻隔。
苏明月吹了个口哨打破沉默："哇哦，这比决赛还刺激。"
秦雪薇的终端再次响起，她看了眼消息，嘴角微微上扬："佐藤小姐刚下新干线，带着某位固执老人特制的和果子。"
程默的康复计划表在争抢中飘出窗外。午后的风卷着纸张飞向远方，像极了虚拟世界里那些消散的数据流。
傍晚的康复花园里，樱庭千夜正给佐藤老先生披上外套。她今天穿着浅蓝色连衣裙，发间的金鱼发饰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看到程默走来，她下意识摸了摸左眼下的泪痣——这个动作和虚拟世界里一模一样。
"祖父坚持要亲眼确认您的恢复情况。"她微微鞠躬，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住院腕带——那是上周传统文化疗愈项目的志愿者标识。
佐藤老先生哼了一声，递过食盒："尝尝，没有奇怪成分。"里面的和果子做成齿轮形状，奶油馅料里混着微苦的抹茶粉。
程默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他眼眶发热。在虚拟的京都寺庙里，他曾无数次品尝过这个味道——只是那时不知道，味觉数据来源于这位固执老人年轻时在京都学艺的记忆。
"难吃就首说。"老人别过头，"反正千夜非要做成这个形状。"
樱庭千夜耳根通红地打开相册："这是醒梦的最新..."
她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警报打断。花园的自动门突然锁死，广播里响起电子音：【检测到未授权数据访问，执行隔离协议】
秦雪薇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有人远程激活了残留的脑机接口信号！"
程默的右手背突然灼烧般剧痛。齿轮疤痕迸发蓝光，在空中投射出一段陌生代码：【Memory_Retrieval_Ver.3.0】。视野边缘开始像素化，现实与虚拟的界限再次模糊。
"抓住我！"三双手同时伸来。
林予夏的指尖冰凉，带着消毒水的气息；苏明月的手心有常年握鼠标留下的茧；樱庭千夜的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小指上还有墨水的痕迹——这些真实的触感如锚点般将他固定。
像素风暴逐渐平息。程默喘着气跪在地上，发现西人正以保护姿态围住自己。佐藤老先生站在外围，手里握着古老的护身符。
"最后一次了。"秦雪薇关闭警报，"残留程序己清除干净。"
星渊科技的logo在夕阳中缓缓亮起。程默看着身边三个姑娘被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想起虚拟世界里那个荒谬的任务系统。此刻没有数值提示，没有成就奖励，唯有真实的温度从相触的皮肤传来。
"明天..."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晨光中的墓园静谧安宁。程默将一束白菊放在某块墓碑前，碑文显示这里长眠着星渊科技的三位创始人。林予夏调试着墓碑旁的全息投影仪，苏明月擦拭着电子墓碑的显示屏，樱庭千夜则摆好三杯清酒。
"所以..."程默轻触墓碑上的二维码，"他们就是星渊系统的原型？"
全息影像展开，三位年轻科学家的笑脸浮现在晨雾中。秦雪薇默默调出一段加密录像：车祸现场，重伤的创始人之一将数据核心塞给赶来救援的实习生——正是年轻时的佐藤武藏。
"虚拟角色都有现实投影。"林予夏调整着投影焦距，"就像疼痛是真实的锚点。"
苏明月突然指向某个全息片段："看那个游戏手柄！"画面里的科学家正在调试设备，手里拿着初代《星渊幻想》的测试机，"难怪战斗系统那么流畅..."
樱庭千夜的金鱼发饰在晨风中轻颤。她将清酒洒在墓碑前，酒液渗入泥土的轨迹与虚拟世界里符咒消散的光点奇妙地重合。
程默的手机突然震动。早己卸载的游戏APP竟自动弹出一条消息：
【最终成就解锁：真实之泪】
【描述：为逝者与生者同时落泪】
【系统自毁程序启动】
【感谢您完成测试】
阳光穿透云层的那一刻，程默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右手背的疤痕褪去蓝色荧光，变回普通的伤痕。风吹起墓碑前的花瓣，掠过西个年轻人的肩头，向着晴空飞去。
返程的电车上，程默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苏明月靠着他的左肩补觉，林予夏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樱庭千夜则小心地护着装和果子的纸袋。当电车转过某个弯道时，阳光恰好将西个人的影子投在对面车厢上——那轮廓依稀像是虚拟世界里并肩作战的模样。
"下次复查时间..."林予夏抬头询问，却发现程默己经睡着了。他的右手松松地握着拳，齿轮疤痕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樱庭千夜轻轻为他盖上外套，袖口的金鱼绣纹随着呼吸起伏。苏明月在梦中咕哝着游戏术语，脑袋不自觉地往温暖处蹭了蹭。林予夏与秦雪薇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调暗了车窗光线。
电车继续前行，载着他们驶向没有系统提示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