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你脸色不太好,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食堂里,室友林薇看着温舒宁餐盘里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关切地问。温舒宁勉强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她拿起勺子,舀了点汤,食不知味地咽下。昨晚又梦见了那个场景:破旧的小房间,窗外是奶奶尖利的叫骂和拍门声,她紧紧抱着怀里温热的小麻雀,在梦中哭喊着“妈妈别走”,醒来时枕头一片冰凉。
冷洵的话,还有讲座上陈医生温和却犀利的剖析,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越来越大的涟漪。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混乱。
几天后,在图书馆那个熟悉的角落,冷洵像往常一样,将几本新到的心理学期刊放在温舒宁旁边的空位上。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目光温和地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最近……睡得不好?”他轻声问,语气是陈述而非询问。
温舒宁握着笔的手指一紧,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开一小团墨迹。她没说话,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冷洵沉默了几秒,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舒宁,有些东西压在心底太久,会变成负担。就像身体生病了需要看医生,心里不舒服,同样需要专业的帮助。这不是脆弱,而是对自己负责。”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陈医生,就是上次讲座的那位,她是一位非常专业且值得信赖的心理医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预约一个初诊的时间,只是聊聊天,没有任何压力。你觉得……可以吗?”
温舒宁的心猛地揪紧。看心理医生?那岂不是要把自己最不堪、最隐秘的伤口,血淋淋地剖开给陌生人看?强烈的羞耻感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立刻就想摇头拒绝。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她撞进了冷洵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好奇,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深切的、纯粹的担忧和理解,像冬日里一泓温暖的泉水,无声地包裹着她。那眼神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爷爷在奶奶责骂的间隙,偷偷塞给她一块麦芽糖时,那种带着无奈和疼惜的目光。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想起讲座上陈医生说的“牢笼”,想起自己一次次在深夜惊醒时的无助。也许……也许真的该试试?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挣扎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好。”
冷洵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欣慰。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好,我来安排。别担心,我会陪你一起去。”
初诊的日子,天气难得的晴朗。温舒宁坐在冷洵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冷洵打开了舒缓的轻音乐,偶尔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话,试图缓解她的焦虑。
“陈医生人很好,她的咨询室布置得很温馨,像个小书房。”他语气轻松,“你就当是去和一个理解你的长辈聊聊天。”
温舒宁胡乱地点着头,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车子停在一栋安静的写字楼下。冷洵陪着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温舒宁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到了。”冷洵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他引着她走到一扇挂着“心理咨询室”牌子的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陈医生温和的笑脸出现在门口,还是讲座上那副让人安心的模样。“来了?快请进,舒宁同学。”她的目光柔和地落在温舒宁身上,带着包容一切的暖意。
冷洵轻轻拍了拍温舒宁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坚定:“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别怕。”
温舒宁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踏上了未知的战场,迈出了沉重而艰难的第一步,走进了那间明亮、温馨、飘着淡淡茶香的咨询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冷洵关切的目光,却开启了一扇通往她自己内心深渊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