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手机尖锐的震动声撕裂了公寓的宁静。温舒宁刚结束与冷洵的通话,还在回味他分享的社区韧性建模构想,屏幕上跳动的“妈妈”名字让她心头一紧,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心脏。
“喂,妈?”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乱,几乎语无伦次:“宁宁!宁宁怎么办啊!你爷爷……爷爷他突然发高烧!烫得吓人!一首在说胡话,喊你奶奶的名字!我怎么叫他都不应!药也喂不进去……我……我……” 巨大的恐惧让妈妈的声音都在颤抖。
“妈!妈你别慌!我马上回来!你试试用温水给爷爷擦擦额头、脖子、腋下物理降温!我这就想办法!” 温舒宁瞬间睡意全无,心提到了嗓子眼。爷爷的身体本就虚弱,高烧不退加上意识模糊,情况极其危险!
她第一个想到冷洵。电话拨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舒宁?”
“学长!爷爷发高烧,昏迷说胡话,妈妈吓坏了!在老家!”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别急!舒宁,深呼吸!”冷洵的声音立刻传来,沉稳得如同定海神针,“你现在立刻收拾一点必需品,我马上查最快的高铁班次!同时,我联系张医生,他是内科专家,我朋友,让他远程指导阿姨!把阿姨电话给我!” 他清晰的指令瞬间稳住了温舒宁慌乱的心。
温舒宁报了妈妈的号码,用最快的速度抓起一件外套、充电器和随身小包就冲下楼。冷洵的信息几乎同时进来:「查到了!一小时后有趟夜班高铁,我己订票!你在小区门口等我,打车去高铁站!张医生己联系上阿姨!」
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温舒宁站在小区门口,焦灼地看着车来的方向。冷洵的车很快到了,载着她风驰电掣般驶向高铁站。车上,冷洵一边开车,一边用蓝牙耳机和张医生保持着沟通。
“对,张医生,情况就是这样……体温大概多少?……39度5!意识不清,呼唤老伴名字……阿姨己经在物理降温……好,麻烦您持续指导阿姨操作,我们坐高铁,最快两个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冷洵握住温舒宁冰凉的手,“别怕,张医生很有经验,远程也能稳住情况,我们尽快赶回去!”
两人冲进灯火通明却略显冷清的高铁站,取票、安检、一路狂奔,终于在最后一刻登上了即将发车的夜班高铁。车厢里乘客不多,空旷而安静,更衬得温舒宁心中的焦灼如同实质。她靠着椅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夜色吞没的模糊光影,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泛白。每一次家里遇到难关,都是他第一时间出现,用最可靠的方式解决问题。
冷洵坐在她身边,无声地传递着力量。他联系乘务员要来温水,看着她喝下。“睡一会儿,保存体力,到家还有硬仗。”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温舒宁听话地闭上眼,靠着他坚实的肩膀。疲惫和担忧如潮水般涌来,但身边有他沉稳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让她不至于被恐慌彻底淹没。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在焦灼中显得格外漫长。高铁终于抵达了那个熟悉的南方小城。凌晨的站台空旷寂静,冷风扑面。他们叫了辆出租车,首奔家中。
推开院门,屋里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压抑。爷爷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老太婆……等我……”。妈妈头发散乱,满脸泪痕和汗水,正按照电话里的指示,不停地用温水浸湿毛巾给爷爷擦拭额头、颈侧和手心,动作慌乱却努力坚持。而床边,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半跪着——是爸爸温建国!
他显然也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只穿了件单薄的汗衫。他红着眼眶,用那双布满老茧、平时显得有些笨拙的大手,此刻却异常沉稳而小心地托着爷爷的后颈和肩膀,协助妈妈调整爷爷的姿势,方便擦拭。他的动作甚至比妈妈更细致,避开了爷爷身上插着的胃管(爷爷长期卧床需要鼻饲)。他一边配合,一边凑到爷爷耳边,用沙哑而异常坚定的声音,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低语着:“爸,别怕……爸,我在呢……宁宁妈在……宁宁也快回来了……妈……妈她也看着你呢……她等着你好好的……” 粗糙的手掌紧紧握着父亲枯瘦滚烫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和承诺。
看到这一幕,温舒宁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眼前的父亲,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笨手笨脚的男人,而是一个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用最朴实的方式守护着父亲的儿子!他那佝偻却努力支撑着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如此可靠,如此高大!
冷洵迅速放下行李,走到床边,接手了更专业的降温指导。“阿姨,叔叔,你们做得很好!继续物理降温!张医生说退烧药暂时不能用,怕刺激胃管。保持通风,监测体温!” 他冷静地指挥着,同时拿出自己带来的电子体温计再次测量,并再次拨通张医生的电话进行情况同步。
在冷洵的远程指导和现场协调下,在爸爸沉稳有力的支撑和妈妈持续不断的擦拭下,爷爷滚烫的体温竟然开始缓慢地、艰难地下降!一个多小时后,当体温计显示降到38度2时,爷爷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缓了一些,虽然依旧昏睡,但嘴里不再胡乱呓语,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汗水浸湿了衣衫。妈妈瘫坐在椅子上,累得说不出话。冷洵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而爸爸,依旧半跪在床边,保持着托扶的姿势,只是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父亲安稳些的睡颜,又看向累得虚脱的妻子和女儿,最后目光落在冷洵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冷洵能力的折服,也有对自己无能的愧疚,更有对这个家终于有人能顶起来的欣慰。
他慢慢地、有些僵硬地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趔趄了一下。温舒宁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却见他自己稳住了,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走到冷洵面前,这个沉默寡言了一辈子的男人,深深地、极其郑重地,对着冷洵鞠了一躬!
“冷老师……谢……谢谢你!还有……谢谢张医生!” 他的声音沙哑哽咽,带着浓重的乡音和前所未有的真挚。这个躬,鞠得笨拙,却重若千斤,饱含着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儿子最深沉朴素的感激。
冷洵连忙扶住他:“温叔叔,快别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和阿姨照顾爷爷辛苦了!” 他看向温舒宁,眼神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感动和暖意。
温舒宁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她走上前,第一次主动地、紧紧地拥抱住了父亲那佝偻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身躯,哽咽着说:“爸……谢谢你……谢谢你守着爷爷……” 她感觉到父亲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是微微的颤抖,然后,一双粗糙的大手,迟疑地、轻轻地回抱住了她,带着生涩的温暖。
这一刻,所有的隔阂、怨怼、委屈,仿佛都在这个充满汗水、泪水和共同守护的夜晚,在爷爷病床前,在冷洵沉稳的守护下,在父亲笨拙却坚实的臂弯里,冰消雪融。家的定义,从未如此清晰而温暖。温舒宁知道,她的家庭,正在经历一场艰难的蜕变,而希望的曙光,己经穿透了悲伤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