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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归途与和解

年关将近,空气里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味和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温舒宁最终还是踏上了回家的列车。站台上人潮汹涌,带着归家的急切和喧嚣。温舒宁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人群中,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田野景色,心情复杂难言。

家。那个承载了她太多痛苦记忆,却也藏着爷爷那点微弱暖意和妈妈迟来拥抱的地方。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仓皇逃离、只想永远不再回来的小女孩。她带着一身未愈的伤痕,也带着一颗在疗愈中逐渐强韧的心,主动踏上了归途。

冷洵送她到车站。站台上,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正是林薇妈妈送的那条米白色羊绒围巾。

“路上小心。到家给我信息。”他的声音平静,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温舒宁点点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学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舒宁。”冷洵看着她,目光深邃,“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你都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护身符,瞬间驱散了温舒宁心中最后一丝不安。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随着人流走进了车厢。

火车摇摇晃晃,驶向那个位于南方小城的家。当熟悉的、带着潮湿水汽的空气涌入鼻腔,当站台上那个佝偻着背、焦急张望的苍老身影映入眼帘时,温舒宁的眼眶瞬间湿热了。

“爷爷!”她拖着行李,快步跑过去。

“宁宁!我的宁宁回来了!”爷爷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无比欢喜的笑容,伸出枯瘦却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温舒宁的手,上下打量着,“瘦了!在学校没吃好啊?”

“没有,爷爷,我好着呢。”温舒宁笑着,感受着爷爷掌心传来的粗糙暖意,心里酸涩又温暖。

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屋。屋子依旧低矮昏暗,散发着陈年的气息。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迎出来,脸上带着拘谨又欣喜的笑容:“宁宁回来了!快洗手,饭马上就好!”

“妈。”温舒宁叫了一声,声音自然了许多。

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是妈妈忙碌了一下午的成果。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爷爷不停地给温舒宁夹菜,妈妈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宁宁,在学校……还顺利吧?跟同学……处得来吗?”妈妈试探着问,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挺好的,妈。”温舒宁点点头,主动夹了一块妈妈做的红烧肉放进她碗里,“室友对我也很好。”

妈妈看着碗里的肉,眼圈瞬间红了,连忙低头扒饭,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饭吃到一半,里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似乎更瘦了,背也更佝偻,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浑浊,带着一种暮气沉沉的漠然。

气氛瞬间凝滞了。

爷爷脸上的笑容僵住,妈妈夹菜的手也停在了半空,紧张地看着温舒宁。

温舒宁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那些关于烧火棍、咒骂、撕破衣服的冰冷记忆瞬间翻涌上来。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那个站在阴影里的老人。

西目相对。奶奶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了往日的刻薄,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慢吞吞地走到桌边属于她的位置,颤巍巍地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筷,沉默地吃了起来。整个过程,没有看温舒宁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预想中的冲突、责难、或者哪怕是刻意的冷淡都没有发生。奶奶的漠视,像一盆无声的冰水,浇在了温舒宁刚刚努力维持的平静上。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愤怒冲上心头,又被她死死压了下去。她低下头,食不知味地扒着碗里的饭,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一样难受。

一顿饭在压抑的沉默中结束。温舒宁帮着妈妈收拾碗筷。厨房里,妈妈一边洗碗,一边压低声音,带着心疼和无奈说:“你奶……年纪大了,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脑子也……有些糊涂了。有时候连我都不太认得……你别往心里去。”

糊涂了?认不得人了?

温舒宁洗碗的动作顿住了。她想起奶奶刚才那漠然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恨意依旧存在,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但此刻,这块石头旁边,似乎又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为这个行将就木、连恨都显得无力的老人?还是为那些永远无法弥补、也再无人清算的伤害?

晚上,温舒宁躺在自己小时候睡的那张旧床上。窗外是零星的爆竹声。她拿出手机,点开冷洵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才慢慢敲下一行字:【我到家了。奶奶……好像不认识我了。】

信息几乎是秒回:【嗯,平安到家就好。】

隔了几秒,又一条信息跳出来:【不认识,或许也是一种……放下?对你,对她。好好陪陪爷爷和妈妈。我在。】

放下?温舒宁看着这两个字,心中那团乱麻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是啊,无论奶奶是出于疾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再认得她,那些伤害本身并不会因此消失或改变。但对她自己而言,这份漠然,是否也意味着一种解脱?她不必再面对那张刻薄的脸,不必再被拉回那些痛苦的记忆漩涡。她可以只专注于眼前——爷爷慈祥的笑脸,妈妈笨拙的关怀。

她闭上眼睛,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虽然心口依旧沉重,但那份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挣扎感,似乎淡去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温舒宁尽量避开奶奶。她陪着爷爷去河边散步,听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街坊邻居的琐事;她帮妈妈准备年货,笨拙地学着包饺子;她甚至鼓起勇气,去了镇上唯一的新华书店,买了几本心理学的专业书籍带回家看。她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当下这些细微的温暖和平静上。

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方桌旁吃年夜饭。奶奶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外面鞭炮声震天响,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春晚。

温舒宁给爷爷和妈妈夹菜,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努力让气氛不那么沉闷。当电视里播放到一首关于亲情的温暖歌曲时,一首沉默的奶奶,浑浊的眼睛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嗫嚅着,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温舒宁离得近,隐约听到了几个破碎的词:“……回……不……家……”

她的心猛地一揪。她不确定奶奶在说谁,是说她自己?还是……那个多年未曾归家的小叔?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这个曾经让她无比恐惧、无比怨恨的老人,此刻也不过是一个迷失在时光深处、连家都找不到的可怜人。

年夜饭结束,温舒宁帮妈妈收拾好厨房。她犹豫了一下,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奶奶的房间门口。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奶奶坐在床沿,佝偻着背,像一个沉默的剪影。

温舒宁推门进去,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奶奶,”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喝点水吧。”

奶奶缓缓地、极其迟钝地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温舒宁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茫然的空洞。

温舒宁静静地站着,没有催促,也没有试图再说什么。她看着奶奶布满老年斑的、枯瘦的手,看着那深深刻在脸上的沟壑,看着那双曾经充满戾气、如今却只剩下死寂的眼睛。

恨意依旧在心底深处,像一块冰冷的顽石。但此刻,看着这个风烛残年、连自我都己模糊的老人,温舒宁心中那块坚硬的恨意旁,第一次清晰地滋生出一股深沉的、无可奈何的悲悯。

她默默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温舒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起头,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刺痛的清醒。

原来,和解,并非意味着原谅或遗忘。而是终于能够,带着那份无法消弭的伤痕和复杂的感受,与过去、与那个制造伤痕的人,在心灵上达成一种……不再彼此折磨的共存状态。

她拿出手机,给冷洵发了一条信息:【学长,我想我有点明白,什么叫‘剥离’,什么叫‘共存’了。新年快乐。】

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瞬间照亮了沉寂的冬夜。温舒宁的脸上映着明明灭灭的光影,泪水无声滑落,却不再是因为痛苦,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释然的悲悯,为自己,也为那个房间里沉默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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