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渐渐稀疏,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和节日后的慵懒。温舒宁在家里的最后几天,心境像解冻的溪流,缓慢而坚定地流淌着。她依旧回避着奶奶的房间,但那份萦绕心头的沉重阴霾,因为那份“剥离”后的悲悯和释然,淡去了许多。她更多的时间是陪爷爷晒太阳、帮妈妈做家务,或者安静地看自己带回来的专业书。家的氛围,不再是单纯的压抑,而多了一份她主动参与营造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
返校的列车再次启动。温舒宁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景色,心中没有离愁,反而涌动着一种回归的期待。那里有她热爱的事业方向,有真诚的朋友,还有……冷洵。
新学期伊始,温舒宁的生活被填得满满当当。学业进入更深入的阶段,她在社区咨询中心的志愿者工作也增加了时长,开始有机会在王老师的指导下,尝试接触一些简单的、非创伤性的儿童咨询个案。虽然只是协助观察和记录,但每一次实践,都让她对心理咨询这份职业的热爱和使命感加深一分。
她和冷洵的关系,也在日常的默契中平稳升温。他们像校园里无数普通情侣一样,一起自习,一起吃饭,周末偶尔去看场电影或去湖边散步。冷洵的温柔体贴一如既往,他会在她为个案记录绞尽脑汁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会耐心听她讲述在中心遇到的困惑和收获,也会在她偶尔因为某个来访者的故事而情绪低落时,给予她最坚实的拥抱和无声的陪伴。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涌动。
一天下午,温舒宁刚结束在咨询中心的志愿者工作,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手机震动起来,是冷洵发来的信息,约她在学校西门新开的咖啡馆碰面。
温舒宁心情愉悦地应下。推开咖啡馆的门,温暖的咖啡香和轻柔的音乐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冷洵,他面前放着两杯咖啡。温舒宁笑着走过去。
“学长,等……”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冷洵对面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人——苏蔓。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正微微倾身,似乎在和冷洵说着什么。看到温舒宁过来,苏蔓的笑容加深了些,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隐隐的挑衅。
“温学妹来了?快坐。”苏蔓热情地招呼着,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冷洵的脸色有些沉,眉头微蹙,看向温舒宁的眼神带着一丝无奈和歉意:“舒宁,苏蔓同学正好在附近,说有事要谈。”他刻意强调了“有事”。
温舒宁的心沉了一下。她拉开冷洵旁边的椅子坐下,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苏学姐好。”
“学妹别客气。”苏蔓笑吟吟地,目光在温舒宁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和素净的衣着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听说学妹最近在社区做志愿者?真是有爱心呢。不过那种地方,环境是不是……不太好啊?接触的人也挺杂的,学妹可要注意安全。”
温舒宁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苏蔓话语里的“环境不好”、“人杂”,像一根根细小的刺。
“谢谢学姐关心。”温舒宁的声音很平静,抬起头,目光迎上苏蔓,“我觉得很有意义。能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环境不是问题。”
“哦?是吗?”苏蔓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不过学妹,有爱心是好事,但也得量力而行。毕竟,冷洵学长这么优秀,以后的发展平台肯定很高。作为他身边的人,自身的层次和社交圈也很重要呢,你说是不是?”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冷洵,笑容甜美。
温舒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苏蔓的话,明里暗里都在贬低她,暗示她配不上冷洵的未来。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愤怒瞬间涌了上来,烧得她脸颊发烫,指尖冰凉。
冷洵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向苏蔓,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是温舒宁从未听过的冰冷:
“苏蔓同学,我想你误会了几件事。”
“第一,我和舒宁的关系,以及她自身的价值,不需要外人来评判。”
“第二,舒宁的善良、坚韧和她所选择的道路,在我眼中,远比任何所谓的‘层次’和‘社交圈’都珍贵百倍。”
“第三,”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果你所谓的‘有事’,就是指这些毫无营养的言论,那么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和舒宁。”
咖啡馆里原本轻柔的音乐声仿佛都消失了。空气凝固了。
苏蔓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变得无比难看。她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文尔雅的冷洵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当众斥责她。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在冷洵冰冷迫人的目光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抓起自己的包,脸色铁青地匆匆离开了。
首到苏蔓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咖啡馆里凝滞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温舒宁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冲击中。她看着冷洵依旧带着薄怒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有被苏蔓羞辱的委屈和愤怒,有对冷洵维护的震动和感激,还有一种……极其陌生的、被他如此坚定地选择和保护所带来的巨大安全感。
“对不起,舒宁。”冷洵转过头,看向她,眼神瞬间软化下来,充满了歉意和心疼,“让你受委屈了。”
温舒宁摇了摇头,喉咙有些发堵:“不……谢谢你,学长。” 谢谢你如此坚定地站在我这边,谢谢你毫不犹豫地维护我。这句“谢谢”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冷洵伸出手,隔着桌子,轻轻握住了她依旧有些冰凉的手。
“舒宁,”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记住,你是我的选择。我选择你,不是因为你需要保护,而是因为你是你——那个在雨中倔强前行的你,那个为一只小鸟倾注全部温柔的你,那个在咨询室里勇敢面对伤口的你,那个在沙盘前点亮他人希望的你。你的价值,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也绝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而减损分毫。”
他的话语,像最温暖的泉水,瞬间冲刷掉苏蔓带来的所有阴霾和寒意。温舒宁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深情和肯定,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被全然接纳和珍视的巨大感动。
她反手紧紧握住了冷洵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泪水滑落,嘴角却向上扬起,绽放出一个带着泪光却无比坚定的笑容,“我知道。”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咖啡馆里轻柔的音乐重新流淌。刚才那场充满恶意的风波,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未能撼动湖底的宁静。反而让两颗心,在风雨的洗礼后,贴得更近,握得更紧。
温舒宁看着冷洵温柔的眼睛,心中那点因苏蔓而产生的自我怀疑烟消云散。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或许平凡,或许艰辛,但它充满意义,也值得她为之骄傲。而她身边这个坚定守护她的人,让她有了面对任何风雨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