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姑正盘腿坐在供桌上，周身漂浮着淡紫色的怨气光点。那些光点像被磁石吸引，不断渗入她纸扎的旗袍领口——婴灵怨念消散后化作的纯净能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她的躯体。
“陆离，别傻站着。”她头也不抬，指尖夹着的竹骨刀在黄表纸上划出细响，“帮我看看后颈的竹篾是不是歪了。”
我走近才发现，她纸面上的裂痕己全部愈合，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在纸皮下隐约跳动。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她后颈时，突然感到温热的触感——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体温。
“纸姑，你……”
“嘘。”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袖口的金色血契锁链猛地发烫。那些原本缠绕的锁链纹路正在崩解，像活物般重新排列，最终形成飞鱼服与阴阳鱼交织的图案。
“婴灵的怨气净化了契约里的主仆印记。”她松开手，指尖划过我手腕的新纹路，“现在是平等共生了——你死我也活不成，但我要是重塑人身……”
她的话没说完，供桌上的《百诡谱》突然自动翻开，书页上渗出的血字组成了明代诡录司的契约图腾。钟葵背着赶尸铃闯进来，湘西土布包袱上还沾着泥点。
“老家来信了！”她把牛皮纸信封拍在桌上，信纸展开时飘出糯米香，“火葬场要改成非遗博物馆，我师父的赶尸铃能进玻璃柜了！”
纸姑突然跳下来抢过信纸，旗袍下摆扫过桌面时带起风——这是她第一次能产生实体风压。“博物馆？”她指着信上的照片，“让游客戴VR眼镜体验赶尸？这不是胡闹吗！”
我看着她激动得纸脸泛红的模样，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殡仪馆初见时，她还是个只能在阴影里飘的残破纸人。现在她能捏碎茶杯，能因为湘西非遗被商业化而生气，甚至能让我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
“这是好事。”我按住《百诡谱》上正在凝固的血契图腾，“至少规则污染在退散。”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我冲出去时，看到三个穿校服的少年正往墙上喷“福报至上”的涂鸦，领头的那个手腕上竟戴着谢七同款的“福报手链”。
“又是数据污染。”钟葵的赶尸铃发出闷响，铃身的湘西符纹突然亮起，“他们被植入了KPI思维程序。”
纸姑突然撕碎一张黄表纸，剪纸化作无数纸蝶扑向少年们。那些纸蝶触碰到手链的瞬间爆出火星，少年们惨叫着甩动手腕，手链碎成二进制代码飘落。
“陆离，”纸姑的声音带着怒意，她脚下的青砖上渗出规则符文，“谢七在阳间撒了种子，光靠净化怨气没用。”
我看着地上的代码碎片，突然发现它们正在自动重组。血契锁链猛地收紧，新纹路发出金光——明代诡录司的契约赋予我新能力：能看见规则污染的传播路径。
“跟我来。”我抓住纸姑和钟葵的手，血契金光将我们包裹。下一秒，我们出现在市中心的写字楼天台，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每条数据都连接着某个戴着“福报”饰品的人。
“这是谢七的数据根系。”纸姑的剪纸神刀自动出鞘，刀刃上浮现出与我血契相同的纹路，“得找到主节点。”
钟葵突然指向最高的写字楼，她的傩面发出红光：“在那里！顶层的CEO办公室！”
我们撞开玻璃门时，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对着电脑狂笑，屏幕上满是跳动的KPI数据。他脖子上挂着谢七的福报二维码，而窗外的天空正在被二进制乌云覆盖。
“陆离主事，久违了。”男人转过身，脸上的皮肤像纸一样剥落，露出底下的代码流，“谢七大人说，该让你们见识数据狱的真正威力了。”
纸姑突然将剪纸神刀插在我掌心：“用新血契试试！”
我握紧刀柄的瞬间，血契锁链与刀身共鸣，金色光芒化作规则之刃。当刀刃切开男人胸前的二维码时，整个写字楼的数据流突然倒灌，那些连接着“福报”饰品的线路纷纷崩断。
“不可能……”男人化作代码碎片，临死前甩出最后一道数据流，击中了《百诡谱》。书页上的明代契约图腾突然燃烧，浮现出谢七在数据狱里的影像。
“陆离，你以为重塑血契就能赢？”他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当阳间的小孩都在背‘福报是福’时，规则污染就成了文化基因！”
纸姑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纸身正在吸收数据流里的纯净规则：“他说得对……我们得从根上改。”
钟葵的赶尸铃突然指向楼下的小学，铃声里混着孩子们的朗读声：“福报不是加班，是守护传统……”这是湘西非遗博物馆的研学课内容。
我看着《百诡谱》上新出现的血字，终于明白新血契的真正意义。它不是更强的武器，而是让我们能与规则本身对话。当纸姑能触摸到温度，当赶尸术能进博物馆，当孩子们开始背诵新的规则童谣时，谢七的数据根系正在悄然枯萎。
但谢七的笑声还在数据流里回荡，他的影像最后定格在数据狱的深处，周围是无数正在孵化的规则病毒。而我手腕上的新血契纹路，突然渗出一滴真正的血液——这是明代诡录司主事留下的最后警示。
窗外的二进制乌云正在散去，但远处的互联网光缆里，新的污染正在集结。纸姑搓着变得温暖的手，钟葵擦亮赶尸铃上的非遗认证铜牌，而我握紧《百诡谱》，准备迎接下一场规则之战。
因为真正的战争，从来不在阴阳两界的交界处，而在每个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