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尘的惨叫撕裂了药店死寂的空气。那不是单纯的痛呼,里面裹着骨头被硬生生撕开的闷响,还有一种被冰冷污秽之物强行侵入血肉的生理厌恶。
“呃啊啊——!”
剧痛从左前臂炸开,像一柄烧红的钝刀狠狠楔入肉里,再猛地撕扯。腥臭黏腻的气息瞬间冲进鼻腔,带着腐烂垃圾堆在盛夏里闷到极致的恶臭。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整个人向后踉跄,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伤口被狠狠挤压,眼前一阵昏天黑地的金星乱冒。
那个穿着工装外套的丧尸,此刻正像饿疯了的蛆虫一样牢牢吸附在林洛尘身上。枯瘦的指爪如同生锈的铁钩,深深抠进他左臂撕裂的皮肉里,黑色的污垢嵌进伤口边缘。它灰白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眼前的鲜活猎物,布满黄褐色牙垢的嘴疯狂地向下啃咬,喉咙里滚动着贪婪黏腻的“嗬嗬”声。
“操!!”王浩的嘶吼几乎带着血沫破裂的音质。恐惧瞬间被更狂暴的怒火吞没。他看到林洛尘倒地,看到那东西趴在他兄弟身上撕咬,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
身体远比思维更快。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抄起插在腰后的铁管,脚下蹬踏着满地滚动的药瓶和碎玻璃,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朝着那丧尸的后脑猛冲过去!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卷起浓烈的血腥和尸臭。
“给老子死!!”(飞雷神斩)
铁管裹挟着全身的重量和冲势,带着绝望的咆哮,狠狠砸下!目标是那颗正疯狂拱动、啃噬着林洛尘手臂的、布满油腻污垢的后脑勺。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重闷响。铁管结结实实砸中了目标,巨大的力量让铁管都微微弯曲。那丧尸啃咬的动作猛地一滞,灰白色的头皮被砸得凹下去一块,几缕粘着污垢的头发飞溅开来。粘稠发黑、如同变质机油般的污血混合着灰白色的粘稠物,从破裂的头皮下猛地喷溅而出,雨点般打在王浩的脸上、脖颈上,温热腥臭,令人窒息。
“嗷——!”丧尸发出半是痛苦半是暴怒的嘶嚎,身体被砸得向前一个趔趄,啃咬的动作被打断。但那双如同铁箍般抠进林洛尘手臂的爪子,却丝毫没有松开。反而因为疼痛和愤怒,抓得更深、更紧!指关节似乎都刺穿了林洛尘手臂的皮肉,暗红的血混着污黑,顺着它的指缝汩汩涌出。
林洛尘眼前发黑,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和被撕扯的失重感几乎让他晕厥。他被丧尸沉重的身体死死压在地上,腥臭腐烂的气息堵住了他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淤泥。他只能用另一只手徒劳地推搡着那颗还在他手臂上疯狂甩动的头颅,指尖触碰到冰凉滑腻的头皮和黏稠的污血,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深处挤出痛苦的呜咽。
“松手!松开!”王浩目眦欲裂,看着林洛尘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和被扯开的皮肉,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住心脏。他怒吼着,毫不犹豫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丧尸的肋部!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骼断裂声响。那丧尸干瘪的肋骨在王浩的猛踹下应声而断。它整个身体被踹得向侧面翻滚半圈,撕扯林洛尘手臂的爪子终于被迫松动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松动!
“走!”王浩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声音嘶哑破裂。他猛地丢掉碍事的铁管,弯腰,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林洛尘腋下,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顾一切地向后拖拽!
力量大得惊人。林洛尘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沛然巨力猛地从地上拽起,连同那还死死抠着他手臂的丧尸也被带得向前踉跄。碎玻璃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尖叫,散乱的药盒被踢飞。王浩双眼赤红,额头上青筋暴突,拖着一个成年男人和一个死缠烂打啃噬着不放的丧尸,像拖着一具沉重的行刑架,踉踉跄跄地向药店深处、那片唯一能带来些许屏障感的黑暗区域撞去。
视线扫过狼藉的内堂,靠里似乎有一扇门!他几乎凭着本能,拖着林洛尘冲向那个方向。
“门!”林洛尘被拖得双脚离地,手臂上的撕裂剧痛和被啃噬的恐惧让他声音破碎,但他也看到了那扇半掩着的、内部的窄门。
距离不远,但每一步都如同跋涉泥沼。丧尸的爪子还嵌在林洛尘的手臂里,它被拖行的同时,头颅依旧疯狂地甩动啃咬着,每一次甩动都带起林洛尘手臂肌肉的颤抖和鲜血的喷溅。灰白色的粘稠液体蹭得林洛尘满身都是。
王浩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被撕裂。他死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咆,用尽最后的力气,肩膀狠狠撞向那扇虚掩的木门。
砰!
木门被撞开,两人一尸如同失控的沙包滚了进去!
里面空间狭小,似乎是配药的小隔间。墙壁上钉着排排空荡荡的药架,地上散落着摔碎的玻璃药瓶和文件纸张。一片狼藉。
巨大的惯性让他们撞在对面的药架上,发出哗啦一阵乱响。林洛尘重重摔倒在地,丧尸也终于被这猛烈的撞击彻底从他身上甩脱。那东西滚落在地,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挣扎着还想扑上来。
“滚开!”王浩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反应快如闪电,反手抄起脚边一个沉重的玻璃药碾子,迎着扑上来的丧尸头颅,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噗!
沉重的闷响。药碾子结结实实砸在丧尸的额头正中。那灰白色的额骨应声向下塌陷出一个深坑。粘稠的黑血和白浆混合物猛地从它鼻孔、眼角和塌陷的颅骨裂缝中喷射出来,溅满了墙壁和地上的碎纸。丧尸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向前扑倒的动作戛然而止,像一截砍断的朽木,重重砸在地板上,西肢扭曲地摊开,不动了。只有污浊的液体还在从破裂的头颅边缘缓缓渗出,在脏污的地面上蔓延开一小片诡异的暗色。
隔间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有两人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剧烈地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声紧过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浓得化不开的尸臭混合着血腥和药品挥发物的怪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王浩撑着膝盖,弯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肺叶火辣辣地疼。他顾不上喉咙里翻涌的铁锈味和脸上黏腻腥臭的污血,猛地转过头,看向倒在地上蜷缩着的林洛尘。
“洛尘!”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林洛尘没有回应。他侧躺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他的左手死死捂住右臂靠近手肘的外侧,指缝间不断有暗红的血液涌出,顺着他的手臂、指尖滴落,在地面迅速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猩红。
王浩的心猛地沉下去,像坠入了冰窟。他一步跨到林洛尘身边,单膝跪地,用力掰开林洛尘死死捂住伤口的手。
“让我看看!”
当林洛尘的手被强行移开,露出伤口的瞬间,王浩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那道伤口极其狰狞。从左前臂外侧靠近手肘的位置开始,斜着向下撕裂,一首延伸至小臂的中段,足足有十几厘米长!伤口边缘的皮肉如同破烂的布帛般翻卷开来,深可见骨。白森森的臂骨在模糊的血肉中断续地显露出来,上面似乎还沾着几丝暗色的污迹。伤口周围的大片皮肉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青紫色,像被涂了一层劣质的颜料,并且这诡异的青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伤口边缘的血管脉络,缓慢而坚定地向周围健康的皮肤蔓延、晕染。
更恐怖的是伤口本身。暗红色的肌肉纹理间,混杂着丝丝缕缕如同墨线般蠕动的黑色纹路。这些黑色纹路不断从伤口深处滋生、纠缠,它们仿佛拥有恶毒的生命力,一点点吞噬着原本鲜红的血肉,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深藏在腐烂血肉之下的腐败气味。这气味比外面丧尸身上的味道更刺鼻、更冰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诅咒意味。每一次脉搏的微弱跳动,都似乎让那黑色的墨线更深地往血肉里钻一点。
这不是普通的撕裂伤。
王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种冰冷彻骨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全身的血液。
“感染……”这两个字从他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沉重的、无法挽回的重量。他不是没见过被咬伤抓伤的人,那些伤口也会红肿溃烂,但从未像眼前这样——青紫、黑线、腐败气息……一切都指向唯一的、最残酷的答案。
显然,这些酷似丧尸的玩意,具有感染的能力。
林洛尘也看到了自己的伤口。那蔓延开来的青黑色像死亡的烙印,印在他的手臂上,更像一把冰冷的铁钳,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猛地抬起头,撞上王浩那双布满血丝、写满惊骇和绝望的眼睛。
嗡——!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击得粉碎。刚才被拖行、被撞击的混乱中,他还能用剧痛麻痹自己,欺骗自己这只是皮肉伤。但现在,这赤裸裸的、不断蔓延的青黑和诡异的黑线,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的地狱。
“嗬……嗬……”林洛尘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鸣。他试图抽回手臂,身体剧烈地向后蜷缩,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伤口被挤压带来新一轮的剧痛,但这肉体上的痛楚,远不及心中那灭顶的恐惧。
“不……不可能……”他语无伦次地低喃,声音抖得不成调,“不能是我………怎么会……”
王浩死死盯着那道伤口,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做了三年同桌的兄弟……正在他眼前被感染!那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猛地扑上前,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腰间的水壶——脏水也好,什么都行!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疯狂而徒劳的念头:洗掉它!冲干净!好像只要洗掉那些污血和黑线,就能洗掉那该死的结局。
冰凉浑浊的水被粗暴地倾倒在那狰狞的伤口上。然而水流冲刷带走的,只有表面的污血和脓液,暴露出来的伤口反而更加清晰刺眼。那青黑色没有丝毫褪却,反而在清水的刺激下,像是被激活了似的,蔓延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一分!黑色的纹路在的破损肌肉里显得更加鲜活、更加恶毒,如同一条条细小的毒蛇,贪婪地钻向更深的血肉。
“操!操他妈的!”王浩扔掉空水壶,发出绝望的咆哮。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用力按在伤口上试图止血,但布片瞬间被涌出的、带着诡异暗色的血液浸透。那血液不再是纯粹的鲜红,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铁锈沉淀般的暗沉调子。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堤坝。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而持续的撞击声,如同擂鼓般猛地从门外传来!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两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声音来自他们刚刚逃进来的那扇隔间木门!撞击点集中在门锁和门轴附近,力量大得惊人,每一次撞击都让并不厚实的木门剧烈震颤,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板上己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有几处木屑被撞得飞溅起来。
这撞击声瞬间打破了小隔间内令人窒息的绝望。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王浩的脊椎猛地窜起,药店深处有东,不止一个!刚才的打斗声和林洛尘的惨叫,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无异于黑暗中的明灯,它们被吸引过来了。
“呃……呃嗬……”伴随着撞击声,门外响起低沉、混乱、如同老旧风箱般此起彼伏的嘶吼。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密集的拖沓脚步声和指甲刮擦门板的刺耳噪音清晰地穿透门板,钻入耳中,让人头皮发麻。
危机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隔间内,是正在被感染急速侵蚀的兄弟;隔间外,是不断撞击、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尸群。
王浩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地上弹起!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用肩膀死死顶住那颤抖不休的门板!后背坚实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通过门板传递过来,震得他浑身骨头都在呻吟。他扭过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蜷缩在墙角、正被那青黑色和剧痛折磨得浑身颤抖的林洛尘,声音因为极度用力而扭曲变形:
“顶住!撑住!洛尘!!别他妈放弃!”
然而,蜷缩在墙角的林洛尘,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他的全部意识,都被牢牢钉死在左臂上那一片不断蔓延的、象征死亡的青黑地带。
痛!蚀骨钻心的痛!像有亿万只烧红的钢针,沿着臂骨和每一根血管,疯狂地往身体深处钻刺、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泵送着滚烫的岩浆,沿着经络血管奔涌,所过之处,肌肉痉挛抽搐,皮肤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蚂蚁啃噬。冷汗不停地渗出,浸透了他破烂的衣物,又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变得冰凉,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
视觉也开始恍惚。隔间里那点微弱的光线变得忽明忽暗,扭曲摇摆。王浩顶在门上的背影,在他视线里分裂成了两三个晃动的重影。耳边嗡嗡作响,王浩焦急的嘶吼、门外沉闷的撞击和丧尸的嘶鸣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种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但意识深处,却有一种冰冷的、无法抗拒的东西在疯狂滋生、蔓延。一种……不属于他的“东西”!它像漆黑粘稠的沥青,冰冷滑腻,带着腐败的气息,正顺着臂骨的裂缝、沿着奔腾的血液,无声无息地侵染他的大脑,试图挤走属于“林洛尘”的一切。每一次那东西的蠕动,都带来一阵强烈的、扭曲的眩晕感和无法形容的恶心欲呕。
当那诡异的青黑色终于爬上他的手肘,向肩头蔓延时,林洛尘猛地打了个寒颤。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滑过他的神经末梢——
他左手死死捂住右臂伤口的手,那只沾满自己温热血液的手……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冰凉?不是伤口附近的灼痛,而是更深层、更本质的……一种生命热度正在悄然流逝的冰凉!
这细微的察觉如同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意识中绝望的混沌!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死死捂着伤口的左手。那上面沾满了自己涌出的血,暗沉粘稠。但指尖触碰到的、属于右臂伤口周围的皮肤……触感变了!
不再是受伤后的灼热和,而是一种……包裹在灼痛之下的、迅速弥漫开来的麻木和冰冷!仿佛手臂的这部分血肉,正在急速地失去生命,变成一块僵死的、腐败的肉块!
“嗬……”倒吸冷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流。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
一个清晰到残酷的画面强行闯入脑海:教学楼内,那个被撕掉半边脸的同伴,几分钟前还在并肩挣扎求生,几分钟后,就在绝望的哀嚎中,瞳孔迅速放大、浑浊,皮肤泛起青黑,然后扭曲着身体爬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扑向自己曾经的朋友……
不!!!
林洛尘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不是因为剧痛,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彻底的恐惧和绝望!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王浩奋力顶着门板的背影,死死盯住自己的右臂伤口。那蔓延的青黑色,那蠕动的黑线,那麻木冰冷的触感……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却又无法否认的终点!
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那诅咒一般的腐败冰冷感在飞快地向上侵袭!
“王浩……你走吧”林洛尘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颤抖。这声音终于穿透了门外恐怖的撞击声和王浩粗重的喘息。
王浩猛地回头,顶门的肩膀丝毫不敢放松:“洛尘!撑着!我在想办法!”
映入王浩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
墙角蜷缩的林洛尘,脸色己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豆大的冷汗布满他的额头和脸颊,顺着他剧烈抽搐的下颌线条滴落。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林洛尘的眼神——那里面刚刚还挣扎着的一点求生之火,此刻己经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如同冰封死水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