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钮祜禄府邸门前,朱漆大门紧闭,两只石狮子呲牙咧嘴,比张全贵那张惊魂未定的脸还要凶。
钢蛋是被容嬷嬷和小喜鹊(掐人中也掐醒了)半扶半架、拎着半条命下车棚的。左脚大脚趾钻心地疼,八成是刚才脸着地时磕那刺客脚后跟上废了。那身号称能压得住命数、显贵气的海棠红旗装?现在就剩下个烂尾工程——裙裾被撕掉一大片,露出里子灰扑扑的棉絮,像只被薅秃了屁股的锦鸡,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贼老天……衣服钱……”钢蛋吸溜着鼻涕,悲愤地嘟囔,声音哑得像破锣。
容嬷嬷立刻扯着嗓子朝门房吼:“开门!瞎了眼吗?!姑娘回府了!惊了贵人的驾仔细你们的皮!” 嗓子比刚才嚎救命时还嘹亮,中气十足,仿佛刚才晕厥那个不是她。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条缝,探出两颗包着藏青色小帽的脑袋。两双眼睛扫过狼狈的主仆三人,扫过后面担架上挺尸的张全贵,扫过那辆顶棚凹陷、车窗透风的破马车,最后定格在钢蛋“锦鸡装”上,“福星”的光环似乎不太亮。
“哟,三姑娘回来了?这是……路上遇山匪了?”门房甲的声音拖得老长,带着点掩不住的好奇和幸灾乐祸。
“放屁!”容嬷嬷护崽心切,战斗力瞬间飙满,“姑娘那是替天行道!感召天雷劈了想抢嫁妆的恶贼!看见没!”她气势汹汹地一指那破烂马车,“那就是天罚的证据!敢嚼舌头根子,仔细招雷劈!”
两门房脖子一缩,顿时安静如鸡。
刚跨过高高的门槛,还没看清影壁啥样,一阵香风裹着嘈杂就扑面而来。
“哎哟我的老天爷!清嘉丫头回来了?!”一个尖利高亢、尾音打着旋儿的女声率先开腔,像指甲刮过琉璃瓦,“啧啧啧,这身量……快让二娘瞧瞧!”
钢蛋抬眼,嚯!影壁前的小广场上,乌泱泱站了一群红红绿绿的女人,穿金戴银,脂粉香气浓得能呛死苍蝇。为首一个穿着玫红旗装、脸涂得像个刚出笼的寿桃包的女人,正摇着一把团扇,几步扭过来,夸张地捂住胸口,“哎呦喂!瞧这小脸白的!可怜见儿的!路上遭大罪了吧?听说还招了雷劈……劈贼?天爷!这得多硬的命格才扛得住?”嘴上说着可怜,那眼神却像探照灯,滴溜溜在钢蛋身上扫,重点关照她灰扑扑的棉絮破洞。
一个穿着素蓝衣服、看着稍微端庄点的女人皱着眉头凑近:“孩子,没事吧?你爹在花厅等着呢,怕你被惊着。这位是……”她眼神警惕地瞟向容嬷嬷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一大包东西——正是钢蛋那条英勇就义的裙裾,以及上面死死嵌着的、泛着幽蓝光淬毒凿子。
“二太太,三太太。”容嬷嬷挺首腰杆,像捧着免死金牌,“这是证物!要害姑娘的凶徒使的!姑娘用这裙角缴的械!那凶徒让五城兵马司的老爷们押走了!”她把“姑娘缴的械”咬得极重。
“缴械?用裙子?”二娘尖声笑起来,“哎哟!咱们清嘉丫头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笑声里浓浓的嘲讽。
钢蛋缩了缩脖子,脚趾头痛得她首抽冷气,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或者躺平睡死过去。这什么深宅大院,一进来就是开堂审案加阴阳怪气十八级?比甲方爸爸的修改意见还让人头皮发麻。
(二)
钮祜禄·成壁坐在花厅上首的太师椅里,像尊镀了金的蜡像。脸盘子方正,下颌蓄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眉头拧成个“川”字。身上那件石青色暗纹行蟒补子朝服一丝不苟,手里端着盏茶,半天才凑近嘴边啜一小口。整个花厅的气氛被他身上散发的“生人勿近”牌冷气冻得嘎嘎作响。
钢蛋像个鹌鹑似的被推到花厅中央。旁边站着二太太(玫红寿桃包)、三太太(素蓝衣服)、还有几个面生的姨娘侍妾,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呼吸都放轻了。
“老爷,”三太太开口,声音带着点忧虑,“清嘉受了惊吓,身子又弱,是不是先让她回房安置?这靴子……也得让大夫看看……”她扫了眼钢蛋左脚上临时裹的、被血和泥浸透的布条。
“不忙!”钮祜禄·成壁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张全贵让人抬回来了,断了两根肋骨。说说吧,这一路,都怎么回事?”
钢蛋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冒烟。求救地看向容嬷嬷——我的嘴替!上!
容嬷嬷深吸一口气,膝盖一软就要开始她的“天降神雷大女主传奇广播剧”第一章。
“老爷!”花厅门口人影一闪,管家模样的人几乎是扑进来的,脑门上全是汗,眼神里透着一股焦灼,“宫里!宫里头传来消息!”
成壁猛地放下茶盏,发出“啪”一声脆响:“说!”
“万岁爷……万岁爷御花园见祥瑞,龙心大悦!”管家的声音激动得发抖,“指了……指了九王爷!嫡福晋!正是……正是咱们三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