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蓝色的盒子被护士收走了,像移除了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但林未央心中的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像被打开的阀门,冰冷的洪流更加汹涌地冲刷着她脆弱的堤坝。那盒子像一个黑洞,吸走了病房里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手腕内侧的“?”标记持续传来细微的刺痛,像魔鬼的低语,提醒着她被标记的身份和仍在进行的恐怖“游戏”。
护士离开时那困惑又警惕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林未央心头。她们不信她。她们只会把她当成一个被刺激过度、产生被害妄想的疯子。而陈桉,那个恶魔,他完美的伪装和冰冷的谎言,正一步步将她推向孤立无援的绝境。
妈妈还没有回来。是被医生叫去讨论她的“病情”了吗?讨论如何用更多的药物让她闭嘴,让她沉沦在无知的黑暗里?巨大的无助感和被世界抛弃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林未央被束缚的身体。她像一具被钉在白色十字架上的祭品,只能被动地等待着猎手的下一步棋。
时间在死寂和极致的恐惧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像敲打在她神经上的丧钟。窗外的天空依旧灰暗,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
她死死地盯着病房的门。耳朵捕捉着外面走廊传来的每一点细微声响——脚步声、推车的轮子声、模糊的交谈声…每一次门外的动静,都让她心脏骤停,身体瞬间绷紧!是他吗?他来了?他要亲自来验收他的“猎物”了吗?
恐惧像冰冷的毒液,渗透进她的每一寸骨髓。她甚至开始祈祷,祈祷那扇门永远不要打开,祈祷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然而,恐惧本身又像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她去想象门被推开后的景象——陈桉穿着那身冰冷的白色校服,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用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手腕上的标记,然后…
“咔哒。”
病房的门把手,转动了。
林未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巨大的恐惧让她瞬间失声,只能惊恐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缓缓被推开的门!
门开了。
进来的,还是那位护士。
林未央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的虚脱感和无法控制的颤抖。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护士推着刚才那个小推车,脸上带着一种比之前更加复杂的神情。困惑,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她推着车走到床边,没有立刻说话,目光有些闪烁地避开了林未央惊恐的注视。
她的手里,拿着那个浅蓝色的礼品盒。包装纸被拆开了,露出里面一个深灰色的、硬壳封面的——画本!
林未央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深灰色!又是深灰色!和旧艺术楼角落里那本藏着血腥秘密的素描本一样的颜色!
“林未央…” 护士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明显的为难,“那个…刚才那个礼物…我帮你拆开了。” 她举起手里那个深灰色的画本,硬质的封面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里面…是一本画册。”
护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眼神更加飘忽不定:“我看了一下…里面画的…嗯…都是一些很…很普通的风景画。树木啊,花草啊…画得…嗯…挺好的,挺漂亮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甚至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你看,就是一些很正常的画。可能是你哪个喜欢画画的朋友送的?想让你看看漂亮的风景,心情好一点?” 她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随手翻开了画本,展示给林未央看。
林未央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护士翻开的画页上!
护士翻开的,是画本中间的一页。
纸上,确实画着一片树林。笔触甚至称得上细腻柔和,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树林间仿佛有阳光透下,充满了宁静平和的氛围。和她记忆中深灰色素描本里那些狂乱、血腥的画面截然不同!
怎么会这样?!
林未央的大脑一片混乱!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瞬间冲垮了她的恐惧!不可能!陈桉送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这样无害的风景画?!
“不…不是的…” 林未央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极致的困惑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他…他送的不是这个!不是风景!他画的是…是…” 她想说出窗户!衣柜!刀!但那些词汇卡在喉咙里,在护士那充满“正常”风景的画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像疯子的呓语!
“林同学,” 护士脸上的尴尬和为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化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果然如此”的了然,“你冷静点。你看,就是很普通的画,对吗?” 她合上画本,那深灰色的封面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可能是你太紧张了,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她把画本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那位置,离林未央被束缚的手只有咫尺之遥。
“不!你拿走!别放这里!” 林未央惊恐地尖叫,身体徒劳地挣扎,“他在骗人!他换了里面的画!这不是他给我的!他画的是别的东西!是恐怖的东西!”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绝望而扭曲,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护士看着她又陷入激动状态,眉头紧锁,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职业性的冷静和一丝无奈。她不再试图解释,只是拿起药片和水杯:“来,先把药吃了。你需要冷静。”
冰冷的药片被不由分说地塞进林未央嘴里,清水灌入喉咙。那熟悉的麻痹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来。挣扎的力气迅速消退,意识开始模糊。但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离开床头柜上那本深灰色的画本。
护士看着她渐渐安静下来,眼神涣散,才松了口气。她整理了一下推车,准备离开。在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小推车下层——那个被拆开的、揉皱的浅蓝色包装纸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而在那堆废弃的包装纸旁边,似乎还有…几张被揉成一团的、边缘带着不规则撕裂痕迹的废纸?
护士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想伸手去拿,但看了一眼病床上眼神涣散、陷入药效的林未央,又看了看床头柜上那本“正常”的深灰色画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大概觉得那只是拆包装时随手揉掉的废纸,不值得在意。
她推着小车,离开了病房。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林未央一个人,和那本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深灰色画本。
药物的麻痹感如同粘稠的泥浆,包裹着她下沉的意识。巨大的困惑、被愚弄的愤怒、以及那无法驱散的、如影随形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
陈桉换了画!他一定换了画!用这些无害的风景画,掩盖了他真正想送来的东西!那会是什么?是另一幅预告她死亡的恐怖写生?还是…新的标记?新的威胁?
护士没有看到!她们只看到了他想让她们看到的“正常”!她们只会更加确信她是个疯子!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夹住了她的心脏。
她的目光,涣散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投向床头柜上那本深灰色的画本。封面冰冷,沉默。
不行…不能放弃…她要看到真相…看到他那掩盖在“正常”之下的黑暗…
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对抗着汹涌而来的麻痹感,林未央颤抖着、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挪动着自己那只没有被完全束缚住的右手(手腕被约束带固定在床边,但手指还能勉强活动)。
指尖因为药物的作用和极度的紧张而冰冷、僵硬、不听使唤。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耗费着她巨大的精力。她像一只被蛛网困住的飞蛾,徒劳地挣扎着,试图去触碰那近在咫尺、却又如同隔着深渊的画本。
距离…在缩短…
指尖终于,颤抖着,触碰到了那冰冷、坚硬的深灰色封面!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但她顾不上了!她必须翻开它!必须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指甲抠进封面锋利的边缘,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将画本朝着自己这边…拖动了一点点!
画本移动了!露出了封面下压着的、靠近书脊的一小部分内页!
就在那一小片露出的内页边缘!
林未央涣散的瞳孔,捕捉到了一抹极其刺眼的、与周围“宁静风景”格格不入的——暗红色!
不是颜料的红!是那种…熟悉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
那暗红色,并非画在纸上!而是…晕染在纸页边缘的!像是什么东西被粗暴地撕掉后,残留的痕迹!
而就在那抹刺眼的暗红痕迹旁边,画本内页的空白处,用极其细微、极其锐利、如同刻刀划下的笔触,清晰地写着一个字——
“央”!
嗡——!
林未央残存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真相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抵抗!
他送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风景画册!
他送来的,是另一本!
一本被他精心伪装过的、用来欺骗护士和医生的画本!而真正的“礼物”,那幅染着暗红、写着她的名字、如同死亡预告般的恐怖画作,己经被他撕走了!就在护士拆开包装后、翻开检查前那短暂的空隙里!他像一个幽灵,一个魔术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调换!只留下这一抹刺眼的暗红痕迹和那个冰冷的“央”字,作为对她最后的嘲弄和宣告!
他不仅掌控着她的恐惧!他还在掌控着所有人看到的事实!他用“正常”作为面具,完美地隐藏了他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黑暗游戏!
“呃…” 一声微弱的、充满极致绝望和崩溃的呜咽从林未央唇间溢出。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药物的洪流和灵魂的彻底溃败,将她拖入了无意识的深渊。
在意识沉没的最后一刻,她涣散的目光似乎瞥见,床头柜上那本深灰色的画本封面,在惨白的灯光下,幽暗的光泽微微闪动了一下,仿佛一只冰冷的、刚刚完成一场完美戏法的恶魔之眼,正在无声地闭合。
病房外,走廊深处。
那个倚墙而立的、模糊的白色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