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的浓雾裹着腐叶与硝烟的气息,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将嶙峋山石尽数笼罩。潮湿的雾气凝结成水珠,顺着江凛玄色披风的边缘不断坠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水洼。他攥着缰绳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忽然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震碎死寂,惊得夜枭扑棱棱从枯树顶端掠过。漆黑的羽翼擦过我的发梢,带来一阵森冷的风,那风里裹挟着泥土的腥气与铁锈味。
他按住肋下渗血的伤口,苍白的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像是冬日里将熄未熄的炭火。却仍强撑着用沉稳的声音说道:“前面地势复杂,周明远很可能在此设伏。”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狼嚎从雾深处传来,在空荡荡的山谷里激起阵阵回音。我握紧腰间长剑,冰凉的剑柄上缠着浸血的布条,那是方才在冷宫里搏斗时留下的痕迹。布条边缘己经干结,粗糙地摩擦着掌心,提醒着我局势的凶险。
潮湿的雾气中,每一块岩石的阴影都像潜伏的巨兽。我的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忽闻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从左侧灌木丛传来,那声音轻得如同毒蛇吐信,却让我浑身寒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地,我拽着江凛就地一滚,三支淬毒的箭矢擦着耳畔飞过,“噗嗤”钉入身后树干,箭尾黑羽在夜风中诡异地颤动。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刺鼻的腥甜,那是毒药挥发时特有的气味,令人作呕。
“出来!”江凛的长剑出鞘,寒光撕裂浓雾,剑刃上还凝结着未干的血迹。那血迹在冷光下泛着暗红,像是某种诡异的图腾。数十名黑衣杀手如鬼魅般从暗处涌出,面罩下只露出一双双阴冷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狼瞳。他们手中弯刀泛着幽蓝的光,刀刃上蜿蜒的纹路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显然涂有剧毒。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石板:“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再去宫里找你们!”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挥,身后杀手立刻呈扇形包抄过来,弯刀划破空气的“嗖嗖”声令人头皮发麻。
江凛将我护在身后半步,虽身负重伤,剑招却依旧凌厉如雷。他长剑横扫,带起一道银亮的弧光,瞬间逼退两名杀手。剑风掠过我的脸颊,割得生疼。我握紧长剑,与他背靠背站定,血腥味在浓雾中迅速弥漫开来。杀手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攻势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他们的弯刀刁钻狠辣,专攻下盘与咽喉,每一次挥砍都带着破风之声,令人喘不过气。
我侧身避开刺向小腹的弯刀,反手一剑削向杀手手腕,却瞥见江凛肋下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中不断渗血,将衣襟染成一片暗红。那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很快浸透了大半个衣袍。“小心!”我大喊一声,挥剑挡开从江凛背后偷袭的杀手。刀锋擦着我的手臂划过,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
激战正酣时,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鼓噪声,火把如同蜿蜒的火龙,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顺着山道迅速逼近。江凛瞳孔骤缩,剑尖险些被荡开:“是叛军的主力!他们提前行动了!”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首取他的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扑过去将他推开,箭矢擦着我的肩头飞过,瞬间撕裂衣料,火辣辣的疼痛如同烈火灼烧般蔓延开来。温热的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你疯了?!”江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挥剑挡开身后袭来的弯刀,一把扶住险些跌倒的我。他的手掌滚烫,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粗糙与焦灼。我咬牙忍痛,强撑着说道:“别废话,先突围!”然而杀手们却趁机逼近,弯刀组成的寒光网将我们死死困住,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我们渐渐陷入苦战之时,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如同刺破黑暗的惊雷。只见一队骑兵从山坡另一侧疾驰而来,铁蹄踏碎枯叶,扬起漫天尘土。为首之人银甲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腰间佩剑上的白玉坠子随着马匹的奔跑轻轻摇晃,正是禁军统领沈骁。他手持长枪,枪头红缨在风中猎猎作响,大喝一声:“陛下有令,叛军格杀勿论!”禁军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阵,长枪与弯刀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局势瞬间逆转。
黑衣人见势不妙,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带着残余杀手遁入浓雾中。沈骁勒马来到我们面前,银甲上溅满血污,眉头紧皱:“周明远己被生擒,但叛军在十里坡后方还藏有伏兵,陛下命我们即刻支援。西北军的精锐藏在山谷隘口,他们架起了投石机,若是强攻,必然伤亡惨重。”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在马背上展开,借着火把的光亮,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叛军的布防。图纸边缘还有几处被水渍晕染,显然是历经波折才得到的。
江凛擦去嘴角的血迹,看向我肩头的伤口,眼中满是担忧:“你先回宫疗伤,这里交给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我摇头拒绝,撕下裙摆一角简单包扎伤口,血腥味混着裙摆上残留的茉莉香,变得刺鼻难闻。布料粗糙地摩擦着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但我仍咬牙说道:“少废话,一起去!”说罢,翻身上马,朝叛军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战马的鬃毛扫过我的脸颊,带来潮湿的雾气与硝烟味。
黎明前的黑暗愈发浓重,十里坡后方的山谷中,叛军的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远远望去,山谷隘口处矗立着十数架巨大的投石机,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投石机的木质框架上缠着铁链,巨大的弹兜在夜风中轻轻晃动,仿佛随时会吐出致命的石弹。叛军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舞着绣有西北军图腾的战旗,声嘶力竭地呐喊:“杀进皇宫,改朝换代!”山谷中回荡着叛军震天的吼声,与投石机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这黎明前的黑暗撕碎。
我们赶到时,沈骁突然勒住缰绳,指着山谷两侧的悬崖:“看,那里有叛军的弓箭手!贸然冲进去,我们会被当成活靶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悬崖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叛军,弓弦己经拉开,蓄势待发。月光下,箭簇泛着冷光,如同一片银色的荆棘。江凛沉思片刻,目光落在投石机旁堆积如山的柴草上:“用火攻。沈骁,你带一队人吸引叛军注意力,我和她绕到后山,点燃柴草。只要投石机毁了,叛军就不足为惧。”
沈骁点头应下,长枪一挥,带领一队禁军朝山谷正面冲去。顿时,喊杀声震天,箭矢如雨般落下。箭支不断插入地面,溅起阵阵泥土。我和江凛则沿着陡峭的山路迂回而上,山间荆棘丛生,不断划破我们的衣裤,在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江凛的伤口因剧烈运动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整个前襟,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黑红。他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却仍咬牙坚持。
终于摸到后山,只见柴草堆旁仅有几名叛军把守。他们倚着树干,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偶尔传来几句压低的交谈。江凛打了个手势,我们悄悄靠近,剑光一闪,解决了守卫。我掏出火折子,正要点燃柴草,忽闻一阵异响。转头一看,竟是之前逃脱的黑衣人带着一队杀手包围了我们。他们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为首的黑衣人狞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
江凛将我护在身后,长剑横在胸前:“保护好自己。”他的声音坚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这一次,我们又陷入了生死之战,而山谷中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黎明前的黑暗,也愈发浓烈。柴草堆就在几步之外,只要点燃它,或许就能扭转战局。可眼前的杀手虎视眈眈,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最后一搏。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枯叶,在我们周围打着旋,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