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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路遇土匪

次日一大早,天色还未完全放亮,陈家一家人便匆匆赶到了班车停靠点。那公共汽车是由破旧的卡车改装而成,车头占据了车身三分之一的空间,剩下的狭小空间勉强挤下了不到三十人。车子缓缓启动,先是沿着武江边逆流而上,一路向西行驶。武江的江水在晨曦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在为这趟艰辛的旅程默默送行。十多公里后,车子与武江分道扬镳,转向西南方向。路况逐渐变得崎岖不平,汽车像一头喘着粗气的老牛,在坑洼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车身剧烈地晃动着,每一次颠簸都让车内的乘客东倒西歪,叫苦不迭。

谭月环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受过此等颠簸之苦?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紧皱着眉头,紧闭双眼,试图减轻身体的不适。然而,呕吐的感觉却愈发强烈,她捂住嘴巴,可还是没能忍住,早饭全部吐了出来,连黄胆水都呕得干干净净。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她整个人虚弱得几乎坐不稳,身体随着车身的晃动摇摇欲坠。陈珊心急如焚,急忙从包袱里翻出薄荷油,轻轻涂抹在母亲的人中处,却无济于事。薄荷油的清凉丝毫没有减轻谭月环的痛苦,她的眉头依旧紧锁,嘴唇微微颤抖。

正午时分,车子停在一个名为“大路边”的小镇。镇口的木牌上,“大路边”三个字己经斑驳不清,岁月的侵蚀让字迹变得模糊,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距连县八十里”。小镇的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与坪石相比,这里规模小了许多,人流也稀疏不少,显得格外冷清。唯一的饭馆专为过路旅客而设,铺面窄小简陋,店内只摆得下两张小桌,其余的桌椅都摆在店外。桌面上残留着未擦净的菜汁,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引来一群苍蝇嗡嗡盘旋。

端上来的菜色令人难以下咽,与猪潲水无异。那汤想必是厨师在炒完一锅菜之后例行洗锅的水,沾了些残剩的油汁和盐味,烧开之后,撒几粒葱花或顺手带进两片菜叶凑合而成。跑堂的老汉端来一碗发黑的梅菜扣肉,碗沿的褐色污渍让人联想到干涸的血迹。陈浩突然指着梁上悬着的熏肉惊呼:“阿爸,那上面有蛆!”谭月环闻言,残存的胃液又涌了上来,她捂住嘴巴,慌忙躲开。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身体也微微颤抖。陈珊见状,赶紧扶着母亲离开饭馆,去路边摊档买了些现炸的糖环和煎堆充当午饭。

陈长旺与陈浩父子则留在饭馆里,勉强啃着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陈长旺皱着眉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菜,试图挑出一些勉强能入口的部分,但实在难以下咽,他几乎没吃几口。陈浩则一脸嫌弃,小声嘀咕着:“这饭馆的菜还不如家里的剩饭呢。”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在寂静的饭馆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谭月环坐在路边,手捧糖环,勉强咬了一口。糖环外酥里软,甜味在口中化开,稍稍缓解了她胃中的不适。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刺眼,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对陈珊说:“等到了连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无奈和期望。

接下来的路更加崎岖,公路两旁崇山峻岭,山峰高耸入云,云雾缭绕,透着一股无尽的神秘与危险。离开“大路边”不到半小时,汽车突然一个急刹,乘客们身不由己地向前倾倒,行李架上的箱子纷纷跌落。“砰砰砰”的撞击声在车厢内回荡,乘客们发出一阵惊呼。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车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打开,几个荷枪实弹的男子喝令乘客下车。“遇土匪了。”陈长旺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脸色瞬间苍白,眼中满是惊恐。土匪们身影昏暗,显得格外狰狞。他们大多穿着破旧的对襟黑衫,衣衫上沾满泥土和汗渍,皮肤粗糙黝黑。为首的匪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眼神凶狠,手中的驳壳枪一挥,吼道:“赶紧,把贵重物品都交出来!”

喽啰们听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车顶的行李被卸下,土匪们从中翻出值钱的物品装到马背上。另一拨土匪挥舞着枪,逼乘客交出随身贵重钱物。一个年轻土匪甚至一脚踢开了一个试图保护行李的老人,嘴里骂骂咧咧:“老不死的,滚开!”老人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无人理会。

穿对襟黑衫的喽啰们用刀尖挑开藤箱,景德镇细瓷在卵石路上碎裂的脆响,与陈浩牙齿打颤的节奏诡异重合。正在纠缠之中,一声哨响从远处传来。匪首脸色骤变,大喝一声:‘风紧,扯呼!’喽啰们闻令,慌忙收拾抢来之物,动作迅捷而慌乱。”

陈长旺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危险己经过去。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谭月环下意识地解下背囊藏到身后。这个动作无疑引起了土匪的注意。一个身背驳壳枪的小头目上前推倒谭月环,抢过背囊。陈长旺见状急忙过来争夺。小头目急欲脱身,一脚把他蹬开,掏出驳壳枪,当口一枪。陈长旺仰面倒在赭红色的砂砾地上,胸前的弹孔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山茶,花瓣边缘还冒着热气。

谭月环扑上去搂着丈夫的身躯,绝望地哭喊着“长旺”,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试图堵住枪眼涌出的鲜血。然而,薄薄的手帕对于喷涌而出的鲜血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陈珊,把你的手帕拿来。”

陈珊慌忙将自己和弟弟的手绢都递给母亲。鲜血终于不再喷涌。

谭月环让陈珊帮忙按压着手绢,自己在行李中寻找适合包扎的布条。然而,当她回望时,发现丈夫己经断气。原来血不是被止住,而是流干了。谭月环撕心裂肺地喊了声“长旺”,双肩猛地抽搐两下,张嘴只哭出半声就背过气去。

父亲突然身亡,年幼的陈珊姐弟两人还未回过神来,母亲又晕死过去。他们一时慌了神,跪下搂着母亲哭喊着“妈”,一会又转身拉着父亲的尸体喊“爸”,泪如雨下。一旁众人看得心酸,不由陪着流泪。

谭月环慢慢转醒过来,母子三人哭成一团。陈长旺的身体在她怀中渐渐失去了温度,鲜血染红了她的双手和衣襟。她的手指颤抖着,试图抚摸他的脸庞,却只触到一片冰凉。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的脸上,仿佛想要唤醒他,却只是徒劳。

她的哭喊声在山谷中回荡,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悲剧哀鸣。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在呼唤一个己经远去的人。她的心仿佛被撕裂,痛得无法呼吸。她紧紧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却只能感受到他逐渐冰冷的身体。

陈珊和弟弟跪在一旁,泪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他们看着母亲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只能紧紧抱住她,试图给她一丝温暖。

陈长旺的身体渐渐僵硬,谭月环的心也随之冰冷。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挽回他,只能在这无尽的悲痛中独自挣扎。她的泪水己经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破碎的心。

土匪们己经匆忙撤离,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满地的碎片。车上的其他乘客惊魂未定,有的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双手颤抖着捂住胸口;有的则躲在车后,蜷缩成一团,眼睛死死盯着土匪离去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恐惧,仿佛连风都停滞了。

就在这时,大路边镇方向驶来一队汽车,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车上下来十多个公务员模样的人,穿着整齐的中山装,身上都带着短枪,神情严肃;还有大约一个班的护送士兵。显然,刚才那股土匪是发现了他们的到来才匆忙逃走的。为首的官员身材高大,他快步走上前来,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和瘫坐的乘客,眉头紧锁。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一名乘客颤抖着站起来,双腿像筛糠一样不停地抖动着,结结巴巴地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官员听完,脸色更加凝重,随即指挥士兵们帮忙将陈长旺的尸体就地掩埋。士兵们动作迅速,挖了一个浅坑,将陈长旺的遗体轻轻放入,盖上土后,又用石块堆了一个简单的坟头。

官员走到谭月环面前,见她新近丧夫,脸上还挂着泪痕,心中不免担忧。他放缓了语气,轻声问道:“你们去连州是走亲戚还是……?”

谭月环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们原打算到连州投奔表哥吴昊天的,他在省政府做事。没想到在这遇到土匪,财物都被抢去不说,当家的也被打死了……这叫我们孤儿寡母今后怎么活呀……”话未说完,她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官员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是补给站的吴昊天吗?我刚好与他相熟。这样吧,到了连州,我先帮你们找到他,以后的事再作打算。”

一众旅客重新上了客车,与政府车队合在一起,缓缓向连县驶去。由于土匪的打劫,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达连州时,天色己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上灯火稀疏,显得格外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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