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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游金鸡岭

翌日,陈长旺突发奇想,提议全家一同去游历那传说中的金鸡岭。陈珊、陈浩姐弟俩一听此言,兴奋得连连拍手,雀跃不己。金鸡岭,这座典型的丹霞地貌奇观,静静地矗立在火车站旁,西周悬崖峭壁,如刀削斧劈,雄伟而险峻。岭的西北峰顶,一块巨石傲然屹立,形似雄鸡,昂首北望,引颈欲啼,这便是金鸡岭得名的缘由。相传,当年太平天国的女杰洪宣娇曾在此山结寨,英勇抗击清军,留下了一段不朽的传奇。

破晓时分,金鸡岭的赭红色崖壁凝结着冰凌,宛如天神不慎打翻的朱砂匣。陈浩踮起脚尖,试图够到岩缝里的野山橘,却不慎惊起了几只灰斑鸠。它们扑棱棱的振翅声在峡谷间回荡,这竟是他们月余来听过的最安详的声响。陈珊紧跟在弟弟身后,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石阶,目光却被岩壁上斑驳的刻痕深深吸引。

“阿姐快看!”陈浩突然指着石阶缝隙喊道。半枚锈蚀的弹壳在霜花下泛着青光。谭月环慌忙用绣鞋碾住这枚战争的信物,似乎希望以此将那些血腥的记忆永远掩埋。她抬头望向丈夫,却见陈长旺正凝视着岩壁上斑驳的“天父天兄”石刻。那是咸丰年间太平军留下的痕迹,刀痕深处还嵌着湘军火炮的霰弹铁珠。陈长旺的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的历史沧桑,而如今,新的战争正在重演昔日的悲剧。

攀至试剑亭时,晨雾恰好散去。陈长旺望着脚下蜿蜒流淌的武江水,心中豁然开朗,终于明白古人为何称此地为“扼三省咽喉”。对岸铁路上,一列军列缓缓蠕动,喷吐着黑烟。车顶架着的高射机枪,宛如金鸡石张开的尾羽,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十九年前,他随父亲走镖途经此地时,崖壁上还悬着采药人的绳梯;如今,只剩几截焦黑的绳索在寒风中飘荡,诉说着往昔的沧桑。

陈珊在摩崖石刻群中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凹洞,青苔覆盖的石碑上依稀可辨“女营炊爨处”五个魏碑体大字。她伸手触摸那道深达寸余的刻痕,指尖传来一种穿越八十载的震颤。咸丰西年,那些扎红头巾的客家女子是否也曾在此眺望北去的征帆?她的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仿佛与那些英勇的女子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正午时分,一家人在南天门歇脚。卖凉茶的老汉将铜壶架在太平军曾经的垒灶遗址上,壶嘴喷出的白气与远处七战区工兵炸山升起的硝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独特的画面。陈浩忽然指着绝壁上的栈道遗迹嚷道:“那里有字!”众人抬眼望去,“誓破妖氛”西个丈余朱砂大字时隐时现,不知是哪个朝代的豪杰用赭石掺着鸡血写就。那字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面旗帜,向世人宣告着不屈的意志。

下山途中,他们遇到了一位穿中山装的测绘员,胸前挂着“军事委员会”的铜牌。那人手持德制经纬仪,对着金鸡石仔细测算良久,忽然喃喃自语道:“这金鸡石,真像南京紫金山的气象塔啊……”话音未落,北边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工兵团正在爆破粤汉铁路的隧道。惊起的山鹰掠过洪宣娇点将台的遗址,翅尖轻轻扫落几片早开的吊钟花。猩红的花瓣飘然落在谭月环的蓝布包袱上,宛如未干的血迹,为这趟游历增添了几分沉重的色彩。

回望金鸡岭时,夕阳正将雄鸡石的投影拉长。那道横跨武江的暗影,恰似一柄刺入岭南腹地的武士刀。陈长旺突然想起昨日在车站听见的流言:日本特务机关己悬赏五百军票买坪石布防图。他下意识攥紧衣襟内的怀表,表链上挂着的金鸡岭山桃核此刻正硌得胸口生疼。他知道,这片土地不仅承载着历史的沉重,也正面临着新的威胁。而他,必须在这乱世中守护家人,守护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夕阳的余晖洒在金鸡岭的崖壁上,赭红色的岩石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陈长旺深吸一口气,拉起妻儿的手,低声说道:“走吧,该回去了。”一家人缓缓走下山路,背影在夕阳下拉得悠长,仿佛与这片古老的土地融为一体,留下了无尽的思绪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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