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里的“禁忌甜”成了苏晚深夜里唯一的慰藉和喘息。白天，她依旧戴着“鹌鹑”的面具，麻木地应对着流言蜚语和顾铮的沉默。但她心底那点求生的火苗，并未完全熄灭。为了肚子里的小东西，她必须想办法补充点营养，哪怕只是一点点。
服务社的鸡蛋太贵，她舍不得常买。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和光秃秃的土地，一个念头冒了出来——种点东西！哪怕只是几根葱！
她记得李大姐闲聊时提过，有些勤快的军属会在窗台下、或者筒子楼后面犄角旮旯的地方，用破盆烂罐子种点小葱、蒜苗之类的，虽然长不好，但好歹是个添头。
说干就干。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顾铮装过罐头的旧铁皮盒子，又偷偷跑到营区边缘，在背风向阳的墙角，用破瓦片一点点挖了小半盒还算肥沃的冻土。然后，她拿着最后一点钱，在服务社咬牙买了一小把干瘪的葱头。
回到“家”，她像呵护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葱头埋进铁皮盒的土里，浇上一点珍贵的温水。她把盒子放在卧室唯一那扇小窗户的窗台上——这里能晒到一点可怜的午后阳光。
每天，她都会偷偷地、满怀希望地去看一眼。看着那光秃秃的土里，一点点冒出嫩绿的、倔强的尖芽，她的心也跟着生出一丝微弱的暖意。这点绿意，是她在这冰冷绝望的处境里，亲手创造的一点生机，是她对抗匮乏和绝望的微小武器。
几天后，小葱苗长高了一小截，虽然纤细，但绿油油的，充满了活力。苏晚看着它们，灰暗的眼底难得地亮起一点微光。等它们再长大一点，就能掐点葱叶，拌在寡淡的粥里，或者撒在煮好的面条上……那点辛辣的鲜香，光是想想，都让她口中生津。
这天下午，她照例端着小马扎坐在门口“挺尸”，心思却飘到了窗台那抹绿色上。阳光难得暖了些，小葱苗应该更精神了吧？
估摸着顾铮不会回来，她起身回屋，想去看看她的“宝贝”。推开卧室门，她习惯性地先看向窗台——
瞬间，血液仿佛凝固了！
窗台上，那个旧铁皮盒子还在。但里面，那几株刚刚舒展出几片嫩叶的小葱苗，齐刷刷地被拦腰掐断了！断口处还渗着新鲜的汁液！嫩绿的葱叶散落在冰冷的窗台上，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苏晚像被雷劈中，僵在原地！她死死地盯着那几株断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愤怒、心痛、还有被侵犯领地的巨大屈辱感，像火山熔岩般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
是谁？！
是王嫂！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用这种下作又恶心人的手段！只有她才会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像阴沟里的老鼠，伺机破坏她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点希望！
苏晚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门框，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她想冲出去，冲到对面，揪住那个恶毒女人的衣领，质问她！撕烂她的嘴！把她按在那些被掐断的葱苗上，让她也尝尝心血被践踏的滋味！
可是……冲出去之后呢？王嫂会承认吗？只会撒泼打滚，倒打一耙！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邻居，会信谁？她这个“声名狼藉”、“懒得出奇”的新媳妇？还是“根正苗红”的王团长爱人？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再次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愤怒的岩浆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看着窗台上那几片散落的、失去生机的嫩叶，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些葱苗一样，被硬生生掐断了！
她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窗边。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捡起那些被掐断的葱叶。嫩叶冰凉，带着泥土和汁液的气息。她把它们紧紧攥在手心，那点微弱的绿意和生机，在她掌心被碾碎、揉烂。
眼泪没有掉下来，只是眼眶干涩得发痛。她缓缓首起身，看着窗外家属院里那些灰扑扑的屋顶和光秃秃的树枝，眼神一点点沉淀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冰冷，坚硬，深不见底。
王嫂，你以为掐断几根葱苗，就能掐灭我活下去的念头吗？
苏晚紧紧攥着手里那团揉烂的葱叶，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很好。这仇，她记下了。连本带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