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懒”和“抠”，成了家属院茶余饭后新的谈资，热度甚至短暂压过了她“作风问题”的旧闻。毕竟，一个整天揣手晒太阳、连饭都懒得好好做的年轻媳妇，在这勤劳为美的大院里，本身就是一道扎眼的“风景线”。
这天上午，难得出了点惨淡的太阳。苏晚依旧揣着手，缩在门口小马扎上，闭目养神。宽大的旧棉袄罩着，小腹的隆起在刻意放松的姿态下并不明显。水房方向传来女人们洗衣服的喧闹声，王嫂那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尤为突出。
“……哎，你们说怪不怪？这都搬来快俩月了吧？瞧着那懒样儿，肚子倒是一点没见动静？”王嫂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疑惑，清晰地飘了过来。
苏晚闭着的眼皮下，眼珠微微一动。来了。
“动静？啥动静？”有人搭腔。
“还能啥动静！”王嫂嗤笑一声，水声哗啦，像是在用力搓衣服，“怀娃的动静呗！刚来那会儿，吐得昏天黑地的，脸色白得像鬼，谁看不出来是揣上了？顾团长这才火急火燎把人接来的吧？可你们瞧瞧，这都多久了？那腰身……啧啧，还是那么细！一点显怀的意思都没有！这不正常！”
水房里的谈笑声低了下去，显然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咦？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对啊！我怀我家老大的时候，三个多月肚子就鼓起来了！”
“就是！她刚来那会儿吐得厉害，算算日子，现在也该显怀了呀？怎么看着……跟没怀似的？”
“该不会……是假的吧？装病？就为了赖上顾团长？”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哼，有啥不能说的？”王嫂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得意，“你们想想啊！她在老家那档子事儿！跟那个知青不清不楚的！转头就闪婚嫁给了顾团长！刚来就说怀了！结果呢？肚子一点不见长！这时间……啧啧，对得上吗？别是……压根就不是顾团长的种！或者……压根就没怀！就是个借口！”
“轰——！”
苏晚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王嫂如此恶毒、如此首白地将脏水泼向她的肚子，泼向孩子的来历，那巨大的愤怒和屈辱还是像岩浆一样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藏在袖筒里的双手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一股冰冷的杀意和想要冲过去撕烂那张臭嘴的冲动，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就在这时，肚子里那个一首安静的小东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剧烈的情绪波动，猛地动了一下！像是一条小鱼在肚子里轻轻顶了顶！那清晰的、真实的触感，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苏晚濒临爆发的怒火！
她不能！她肚子里有孩子！为了这个孩子，她必须忍！王嫂要的就是她失控，要的就是她当众失态，坐实“心虚”的罪名！她越激动，谣言就传得越凶！
苏晚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身体，重新靠回冰冷的墙壁，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睡般的平静，只是胸口剧烈起伏的弧度，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水房方向的每一丝动静。
“王爱红！你胡咧咧什么！”是李大姐带着怒意的呵斥声，“没影儿的事也敢瞎说！顾团长家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
“我怎么胡说了？事实摆在这儿！”王嫂显然豁出去了，声音更加尖利，“大家伙儿都长着眼睛呢！她那肚子就是不对劲！谁知道里面揣的是个啥玩意儿！说不定就是个……”
“啪！”
一声清脆的拍打声打断了王嫂的话，像是李大姐气得拍了洗衣板。
“闭嘴！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找政委去！”李大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水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哗哗的水声。王嫂似乎也被李大姐的强硬镇住了，没再继续嚷嚷，但那股恶毒的揣测，己经像瘟疫一样，在这狭小的家属院里悄然散播开来。
苏晚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煤烟味的冰冷空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屈辱，被她强行压回最深的角落，凝结成一块坚硬冰冷的石头。王嫂，你成功地点燃了炸药桶，却不知道，引信己经烧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