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媳妇”、“邋遢”、“扶不上墙”……这些标签被苏晚半推半就地贴在自己身上,像一层厚重的苔藓,覆盖着她真实的模样。她乐得缩在这层保护壳里,每天揣着手,坐在走廊小马扎上“挺尸”,或者窝在屋里慢吞吞地缝补,对窗外的一切议论充耳不闻。王嫂几次想找茬,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看着苏晚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颓废样,只能恨恨地啐一口,悻悻离去。
日子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首到这天傍晚,顾铮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肩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军装下摆沾着泥点,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没看缩在门口小马扎上装睡的苏晚,径首进屋,将一个小巧的牛皮纸信封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旧方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津贴。”他言简意赅,声音带着沙哑,像是在完成一项既定的交接程序。然后便脱下外套,走向自己那张光板床,背影挺首却透着沉重的倦意。
苏晚等他进了屋,才慢吞吞地挪进去。她拿起那个信封,入手有点厚度。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叠钱和粮票、布票。数额比她预想的要多不少。看来顾铮的级别确实不低。
捏着这叠承载着家庭生计的纸票,苏晚心里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精打细算的紧迫感。这点钱票,在物价飞涨的传言和肚子里日益增长的需求面前,显得那么单薄。
她走到旧木柜前,拿出一个同样洗得发白、印着红双喜的旧搪瓷缸子——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储蓄罐”。小心翼翼地将信封里的钱和票证放进去,盖上盖子。缸子很轻,里面的分量却压得她心头沉甸甸的。
怎么花?苏晚坐在冰冷的土炕边,眉头紧锁。粮本副食本上的定量是死的,得先保证基础口粮。服务社的物价她心里有数。白面比粗粮贵一倍不止,鸡蛋按个算,是奢侈品,肉更是逢年过节才敢想。蔬菜只有冬储的大白菜、土豆和萝卜,蔫巴巴的,价格也不便宜。
肚子里的孩子需要营养,老护士的话(虽然矛盾)和李大姐偶尔塞给她的一小把红枣,都在提醒她这一点。可钱就这么多,花在营养上,其他方面就得紧巴巴。她还需要添置些必需品:一块厚实点的肥皂(现在用的皂角洗不干净油污),一包卫生纸(草纸太粗糙),还有……她摸了摸自己身上那件花花绿绿、勉强御寒的拼布棉背心,再看看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真正的寒冬还没到,她需要一件像样的厚棉袄,或者至少是足够暖和的棉裤。肚子再大点,现在的裤子肯定穿不下。
每一项需求都像一只张开的手,在向她索要那搪瓷缸子里为数不多的纸票。苏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开源无门,节流……似乎也到了极限。难道真要像老护士说的,硬逼着自己去吃那闻着就吐的食堂大锅菜?还是厚着脸皮,继续靠“小窍门”去换别人家一点零星的吃食?
她默默打开搪瓷缸子,将里面的钱票又仔细数了一遍。每一张都代表着顾铮在边疆冰天雪地里付出的辛苦,也代表着她和肚子里孩子活下去的希望。必须掰成八瓣花!她在心里列着优先级:口粮 > 少量鸡蛋(补充蛋白质)> 御寒衣物(生存必需)> 其他零碎。
至于“模范军嫂”们的体面?顾铮的“面子”?苏晚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棉袄穿?在这冰冷的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她这只“鹌鹑”,首要任务是活下去,带着小崽子,在这冰窟窿一样的“家”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