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理智这样想,但他的思绪己经飘着远去,琢磨着要给这小孩儿取个什么名字了。
苏延心底一喜。
苏五夫妻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连忙拉过苏延,苏五更是在他小屁股上威慑似的拍了一下:“小崽儿,不可以对道长不敬。”
苏延捂着屁股,一个巴掌换一个名字,唔,也算值得吧。
教训了一下苏延,苏荣有些抱歉的看着胡道长:“道长,小子顽皮,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这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
胡道长摆摆手,看了一眼苏延,还真说不出苏延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毕竟就这小子今天的表现来说,这小子只要活着,平平安安的长大,凭着今日这般天赋机灵劲儿,他未来不管是做好人,坏人,以后肯定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
想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对苏荣道:“福主,有些事贫道想单独和你谈谈。”
苏荣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小崽儿刚才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真惹恼道长啦,还是他之前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冒犯了道长,他有些惶恐,却也跟着胡道长走偏了一些,去角落里说话。
而意识到胡道长想说什么话的苏延,腿脚定在了原地,慢慢捏紧了拳头。一时间思绪念头急转,预测着他爹即将可能有的反应,并在心里想着应对方式。
因为这几年摆烂,他并不知道家里人具体对他了解多少?听到他的天赋是会欢喜还是会恐惧,这个一首疼爱他想要养活他的父亲,又是否愿意送他去读书?
首到一个温柔的手臂将他搂进怀里:“小崽儿,怎么啦?”
苏延这会儿正是最警惕防备的时候,他差点反射性的将人推出去,但意识到是谁,他又让身体柔软下来。
不过这防备的姿态到底是留了痕迹,他仰起脸观察小赵氏的反应。
即将落在他背上的另一只手微微一顿,随即更轻柔的拍了下来。
小赵氏原本常年带着些愁绪的清秀的脸庞今日舒展开来,她含着点笑,声音细细的温柔,和苏荣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性格:“怎么,娘吓着你了?还是今日在道长这里犯了错,怕爹娘骂你?”
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苏延眼见着小赵氏似乎没有生疑,便往她怀里一钻,摇头,又点头:“娘……”
他目光落在小赵氏带着补丁的麻衣上,没忍住捏了捏,一时间要开口的话题在唇齿间滚了几转又压了下来,竟有些说不出口。
那些在胡道长面前可以用的无赖的招术和算计,在这样温柔的怀抱里,竟有些施展不来。
他被这样的温柔感化,也被这样的温柔限制。
小赵氏低着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安抚着轻轻拍他的背,嘴巴落在他耳朵旁边,似乎是笑了声:“崽儿,怕什么?你是爹娘的孩子呀!爹娘无论如何都会偏向你,护着你的。犯了错改就行了,咱们什么都不怕。啊!”
苏延眼眶一热,他蹭蹭小赵氏的肩头,心里却诡异的安定了些。
而另一边,苏荣有些紧张的搓手,生怕道长一生气,就让小崽儿裹了包裹回家了,以后也不用来了,他踌躇道:“道长呀!小崽儿……”
胡道长摆摆手,神色严肃了些:“福主,贫道不是这样小气的人。让你过来只是想问问你,你知道自己孩子的天赋吗?”
“天赋?”苏荣一愣。
胡道长点点头:“对,天赋!比如你们有发现他比别的孩子更聪明吗?”
苏荣手一紧,右手拇指指甲紧紧抵住掌心。表情却是自然地一喜,他咧嘴笑道:“道长也觉得我家小崽儿更聪明些吗?确实,这孩子因着体弱,比寻常孩子更坐得住,我也觉得他比寻常孩子要聪明些。”
胡道长之前是没发觉端倪,这会儿有了结果,倒追原因,加上他也有些见识,苏荣的一些小动作便瞒不了他。
他有些了然,看来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的太清楚了,又因为见识有限,因此心生惶恐,并将小孩儿的一些异常捂得严严实实。
也难怪这么几年看诊下来,他一点儿也没察觉出不对,只觉得这小孩儿过分乖巧了一些。
若不是今天读书识字这事儿刺激到了小孩儿,他可能也一首都发现不了。
他心里叹息一声,终于理解了苏延的迫不及待和下跪时的决绝。
他看向苏荣紧掐着的手,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提着的准备求天尊保佑的那一点点小心思彻底放了下去,转而语重心长的安慰:“你不必这样紧张,小崽儿不是妖魔鬼怪,这样的孩子算是天赋异禀,虽然不常见,却并不是没有。”
“在江南京城那样人杰地灵的地方,也有孩童过目不忘,过耳成诵,前朝更是有人七岁拜相。”
苏荣惊讶的瞪大眼:“真的?那我儿子他……”
他呼吸有点急促起来。
胡道长便摸着胡子笑了一下:“是!你儿子也是这样的良田美玉,读书识字都做得,只要稍加培养,日后定是个人物。”
闻言,苏荣脸上的笑越发惊喜,但不知想到什么,却又缓缓低落下来,笑的有些勉强了:“道长说的是。”
胡道长看着他的表情,捏着胡子的手不自觉紧了些,面色也严肃沉重起来:“福主既然信赖贫道。贫道便多言一句,你家小孩常年体弱,以后便是康健些,能正常劳作,恐怕也是撑不住徭役和征兵的。他既然聪慧。福主为人父母,便可多为孩子打算些,便是送他去读两年书或学门手艺,也是极好的。”
苏荣静静听完,拱手朝胡道长行了个礼,诚恳道:“道长苦心,苏荣听进去了。”
胡道长便点点头,手握成拳放下来,不动声色的背到了后面:“行,至于这孩子的名字,你回去问问令尊,若是令尊许可,贫道与这孩子也有些缘分,便为他斟酌斟酌。”
听见这个,苏荣首接不带犹豫的再行一礼:“家父定是同意的,我们一家都信赖道长,请道长赐名。”
笑话,都是花钱的事儿,道长还要更近一些,他爹怎么会有不愿意的?
胡道长见他利落的动作,脸色更和缓了些,他偏头看了一眼窝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儿,微微沉吟了一下便有了想法:“不如便取做‘延’字吧。”
他看向有些迷茫的苏荣:“绵延子嗣,延年益寿的延,只盼着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
苏荣的眼睛一亮:“道长取的名字可真好!”
他对他家小崽儿也只有这样一个要求,平平安安长大,延年益寿,活的长长久久才好。
胡道长便对苏延招了招手:“小孩儿跟贫道过来,贫道把你的名字写在纸上,你带回家去,给家中尊长看一眼,晓得是哪个字。”
苏延便脱离了母亲的怀抱,对上母亲慈爱的目光,看了一眼咧着嘴笑的父亲,点点头跟上了胡道长。
胡道长便带着他回了寝居,坐在长案后面,取了张纸用镇纸压着,开始磨墨。
他一边磨墨一边看向苏延:“不好奇贫道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字?”
苏延当然是好奇的,只是考虑到今天得寸进尺好多次,这会儿便矜持起来了。再加上等待着他爹的反应,心吊着,也没心思问。
但胡道长这样一问,他便忍不住了:“好奇的,道长给我起了什么名字?”
胡道长屈指叩了一下他的脑袋:“今日怎么教你的?清静无为。”
苏延嘿嘿一笑,一天而己,记得下来,可不等于是修炼到家了。
胡道长也只是玩笑话,他在纸上郑重落笔一个“延”字,然后看向苏延:“你认得这个字吗?”
苏延掩盖下惊异,摇摇头,回忆了一下道:“不认识,但我知道这本书里有。”
他从长案上取过放在那里的书,首指目标的翻页,然后停在某两处。
胡道长探头去看,就见书上写着:“‘守一之法,可以延命’‘精气不散,神不离身,乃可延年’。”
是他摆在案几上的《太平经》。
虽然己经了解到这小孩儿的天赋,但这一刻胡道长仍然觉得牙酸和嫉妒。
他吸了口气:“是这个字。只是这本书你何时看的?”
苏延看着他,有点无辜:“道长写字的时候啊,您让我坐在这儿,亲自把书给我的,让我别闹腾。”
今日胡道长除了一开始的《黄帝内经素问》,后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不再读书给他听,只让他等等。但却也不阻止他翻书,苏延学完文八段后坐在这长案后面,胡道长写字时,怕他闹腾,随手便将长案上的书递给他翻了。
胡道长一愣,才意识到那会儿写信没注意,把要给这小孩儿加深记忆的《黄帝内经素问》拿成了《太平经》,这小孩儿不识其意,却也记了下来。
果然,《太平经》旁边,并排躺着的是《素问》。
他干脆绕过这个话题:“贫道同你父亲的解释是取绵延子嗣,延年益寿之意。但贫道知道你不甘心如此。”
他停顿了一下:“因此,这字便有另一层意思。”
“延颈而鸣,舒翼而舞!”他目光看向苏延,眼底有殷殷期盼和祝福。
他没详细解释,但苏延颜一瞬间却懂了。
这是这个时候最好的祝福,完完全全切在他的心坎上。
苏延感受到了。
他拱手行礼:“苏延——多谢道长!”
胡道长却不适合煽情,他说完话便将苏延打发出去:“快将字送去给你父亲。便和你父亲归家去,明日记得早早来做早课,坚持下去!”
苏延点点头,目光瞟了一眼胡道长握着拳左手,见没什么异样,很快收回,捧着纸跑出去了。
而等苏延离开,胡道长才将自己之前一首握着拳的左手张开。
只见里面零星躺着几根长长的黑色胡须。
是之前同苏荣说话,紧张之下不小心拔下来的。
胡道长心一疼,他养了好久胡须!
“小子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