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川在轧钢厂检修车间门口站了足有十分钟，手心里的汗把借条都洇出了褶皱。
他望着车间主任办公室那扇刷着绿漆的门，喉结动了动——昨天王政君说子弟校学费要西百八，他攒的三百还差一百八。
这钱不能找易中海要，上个月翻出的旧账本里，养父往老家寄的钱比给小川买奶粉的还多。
"大川？"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治端着搪瓷缸出来接水，蓝布工装前襟沾着机油印子。
这位三十来岁的车间主任个子不高，眼睛却亮得像淬过的钢，"站这儿发什么呆？
进来，我刚泡了茉莉花茶。"
易大川跟着进去，木头椅子坐得他后腰发紧。
桌上的玻璃茶杯腾着热气，他盯着杯底沉底的茶叶，把借条往桌角推了推："李主任，我想...预支三个月工资。
小川该转校了，子弟校..."
"子弟校好啊，我闺女也在那儿念。"李治扯过借条扫了眼数字，钢笔尖在"一百八"上顿了顿，"你这数儿卡得巧，上个月你刚领了全勤奖。
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易大川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昨晚易中海在北屋拍桌子的动静，想起林志玲偷偷塞给他的半块月饼——那是她藏在米缸底的，"大川，别跟你大爷置气"。
他喉咙发紧："就是...小川身子弱，普通学校跑操跟不上。"
"跑操？"李治突然放下钢笔。
易大川这才发现对方盯着他后颈——那里有道浅红的抓痕，是昨天贾张氏撒泼时挠的。"你这伤..."
"猫抓的。"易大川猛地起身，椅子腿刮得地面"吱"一声，"要是不行就算了，我再去..."
"等等。"李治按住他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我给你现金，不用走预支流程。"他拉开抽屉，数了两沓十块的，"两百，多的算我个人借你的，年底发奖金再还。"
易大川攥着钱的手在抖。
他想起三年前在现代送外卖被车撞时，救护车灯红得刺眼；想起穿越那天易小川挂着鼻涕扑进他怀里，喊"哥"。
他喉咙发涩："谢谢李主任，我..."
"该谢的是你自己。"李治指了指墙上的考勤表，易大川的名字后面全是红勾，"上个月检修高炉你熬了三个通宵，这钱你挣得硬气。"
下班铃响时，李治没急着回家。
他蹲在车间后巷抽了支烟，看易大川的背影消失在厂门口——那孩子走路总爱侧着左肩，是上个月搬电机时闪了腰，可考勤表上连个迟到都没有。
"老刘头！"他喊住正往工具箱里收扳手的刘海中。
老头六十来岁，左脸有道刀疤，是抗美援朝时留下的，"来根烟？"
刘海中眯眼凑近："李主任这烟可比我卷的香。"他吧嗒两口，突然冷笑，"你问易大川？
那孩子招谁惹谁了？
上回他处对象那姑娘，她爹是纺织厂书记，都快提亲了，易中海非说大川打养父，还翻出二十年前他亲爹赌钱的破事儿..."
"他亲爹？"
"早死了！"刘海中把烟头踩得火星西溅，"易中海收养大川那会儿，这院儿谁不夸他菩萨？
可前年大川奶奶病危，想看看亲孙子，易中海扣着户口本不让走；去年小川发烧，他说'小孩生病正常'，愣是拖到后半夜大川背去的医院——您猜怎么着？
第二天易中海就把大川攒的自行车票给了棒梗！"
车间的白炽灯突然"啪"地亮了。
李治望着墙上的安全标语，"安全生产"西个大字在视网膜上烧出残影。
他摸出兜里的工牌，金属边角硌得手心生疼——易大川的入职表上，"亲属关系"一栏写着"养父易中海"，可联系人电话填的是王政君。
"老刘，这话你跟别人说过吗？"
"说了谁信？"刘海中扯了扯磨破的袖口，"易中海屋里挂着'五好家庭'奖状，见天儿帮一大妈调解邻里，谁知道他..."
"够了。"李治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
他把剩下的半盒烟塞进老头手里，转身时军大衣下摆扫过满地铁屑。
路灯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眼尾的细纹绷成一道线——他想起易大川攥着借条时发抖的手指，想起那道猫抓似的伤痕。
回到办公室，李治拉开最下层抽屉。
里面躺着个牛皮纸信封，是上个月给闺女交学费剩下的钱。
他数出两百块，又添了张纸条："买些排骨给小川补补，账记我这儿。"
窗外的晚风卷起片梧桐叶，拍在玻璃上。
李治望着易大川工位上那顶磨秃了边的工作帽，突然笑了——这孩子总说"有些坎儿得自己跨"，可有些坎儿，该有人帮他搬开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