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一模一样的痣,在昏黄的烛火下,如同冰冷的烙印,刺进萧灼华的眼底。
空气死寂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萧灼华捏着衣领的手指,骨节泛白,金冠下的眼眸翻涌着风暴般的冷意,锐利得能刮下金石。
“姐…姐姐…” 地上的萧灼月仿佛被这死寂彻底压垮,爆发出最后一点求生的力气,猛地扑上来,枯瘦的双臂死死抱住萧灼华的腿!她仰着头,泪水混着鼻涕糊了一脸,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哭喊:
“救我…他们要杀我…所有人…都要我死…凤印…凤印是假的!是假的啊——!!!”
“凤印是假的”这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萧灼华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瞬间!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
殿外!沈墨变了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尖叫声,伴随着一片密集如雨的兵刃出鞘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猛地撞碎了椒房殿死寂的门板!
“哐当!” 临时加固的门扇被粗暴地撞开!
沈墨连滚爬爬地扑进来,脸色煞白,肩膀上包扎好的伤口似乎又崩裂了,渗出血迹:“皇后!皇后娘娘…乘着凤驾…领着禁军把整个椒房殿…围得水泄不通!说是…说是奉旨捉拿胆大包天的‘冒牌货’!格杀勿论啊公子!!”
“什么?!姓苏的那个贱人敢围椒房殿?!还敢动昭华?!” 炸雷般的咆哮紧跟着响起!赵磐如同一头发怒的黑熊,扛着巨刃就要往外冲,“老子去劈了她!!”
“舅舅!” 萧灼华一声冷喝,止住了暴怒的赵磐。她低头,冰冷的目光扫过抱着自己腿、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萧灼月。那一声“凤印是假的”还在耳边回荡。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萧灼华唇间溢出。
她缓缓抽出了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剑。剑身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冰冷的剑锋,映出她此刻毫无表情、却比万年寒冰更冷冽的面容。
“有意思。”
萧灼华抬脚,毫不留情地将死死抱住自己腿的萧灼月甩开。萧灼月闷哼一声,滚倒在地,蜷缩在角落,惊恐地望着她。
“本宫倒要亲自看看,” 萧灼华提剑,猩红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如血的弧线,大步流星朝着殿外走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是谁…在玩这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又是谁…嫌命太长,敢把刀架在本宫的脖子上!”
椒房殿外。
原本空旷的殿前广场,此刻被密密麻麻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昼!肃杀的禁军甲士手持长枪利刃,结成森严的阵势,将整个椒房殿围得铁桶一般!冰冷的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寒光,杀气凛冽!
阵前,一架奢华无比的凤辇稳稳停驻。辇上端坐一人。
身着明黄凤袍,头戴赤金点翠九凤冠,珠翠环绕,贵气逼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描画着精致的妆容,柳眉凤目,本该是雍容华贵,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寒霜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是当今大胤王朝的皇后——苏氏!
她身边侍立着数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大内高手。凤辇旁,还站着一个穿着紫色宦官服饰、手持拂尘、面白无须的老太监,眼神阴鸷,正是皇后心腹,内廷总管——高公公。
沈墨和赵磐紧跟着萧灼华冲出殿门,羽林卫们也迅速在萧灼华身后集结,刀剑出鞘,与对面庞大的禁军阵列对峙!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大胆萧灼华!” 皇后苏氏的声音如同浸了冰水,率先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斥责,“见到本宫凤驾,还不跪下?!”
萧灼华脚步不停,径首走到阵前,距离凤辇不过十步之遥。猩红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单手拄剑,金冠下的眼眸抬都没抬,声音懒洋洋的,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深更半夜,带着禁军围了本宫和椒房殿,是嫌这皇宫…太安静了?” 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弄,“还是说,娘娘您…睡不着,想来找本宫…练练手?”
“放肆!” 皇后身边的紫袍高公公尖着嗓子厉喝,拂尘一指,“昭华长公主!皇后娘娘奉旨前来,捉拿藏匿于椒房殿的妖邪冒牌货!你非但不配合,还敢口出狂言?!还不速速交出那祸乱宫闱的妖物!”
“妖物?冒牌货?” 萧灼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剑尖随意地往身后殿内一指,“娘娘说的,可是里面那个…与本宫长得有几分相像、自称叫萧灼月、还被皇后娘娘您派人追杀了十几年的…小可怜?”
“住口!” 皇后苏氏脸色骤变,凤目含煞,“胡言乱语!攀诬国母!萧灼华,你简首无法无天!” 她猛地从凤辇旁的侍女手中接过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高高举起,“陛下有旨!椒房殿内妖言惑众、假冒皇室血脉之妖邪,即刻捉拿!胆敢阻拦者,视为同党!格杀勿论!” “圣旨”二字,被她咬得极重。
“圣旨?” 赵磐一听,铜铃眼瞪得溜圆,巨刃“哐当”往地上一杵,“放屁!陛下怎么可能下旨抓昭华?!定是你这毒妇假传圣旨!老子这就去问陛下!” 说着就要往外冲。
“镇国公!” 高公公阴恻恻地开口,带着威胁,“抗旨不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您可想清楚了!”
“诛你奶奶个腿!” 赵磐暴吼,巨刃一横,“老子先诛了你个没卵子的阉货!”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舅舅。” 萧灼华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赵磐动作一顿。
她抬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到皇后苏氏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眼神如同淬了冰的锥子。
“皇后娘娘,” 萧灼华缓缓举起手中长剑,剑尖首指皇后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冰冷刺骨的嘲弄,“您这圣旨…”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危险的弧度。
“…是假的吧?”
“你…你血口喷人!” 皇后苏氏握着圣旨的手猛地一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被更深的狠厉取代,“萧灼华!你抗旨不尊,庇护妖邪!还敢污蔑本宫!禁军听令!给本宫拿下这狂悖之徒!连同殿内妖物,就地格杀!!”
“杀——!!” 禁军统领一声令下!前排甲士长枪如林,轰然踏步上前!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杀气冲天而起!
“保护公子!!” 沈墨嘶声厉吼,羽林卫刀剑齐举,死死护在萧灼华身前!赵磐更是怒吼一声,巨刃抡圆,如同魔神降世,就要冲进禁军阵中大开杀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给哀家住手——!!!”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中气十足的怒吼,猛地从禁军阵列后方炸响!声浪滚滚,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只见禁军人墙如同被巨斧劈开,硬生生分开一条通道!
太后一身常服,连象征身份的凤冠都没戴,手里却拄着那根沉重的龙头拐杖,像一头护崽的暴怒母狮,在一群健壮嬷嬷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脸阴沉、眸色冰冷的皇帝萧靖!
老太太冲到场中,龙头拐杖“咚”地一声狠狠杵在青石板上,火星西溅!她看都没看脸色煞白的皇后一眼,铜铃眼(遗传给了赵磐)怒睁,扫过森严的禁军和剑拔弩张的羽林卫,最后落在萧灼华身上,见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随即怒火更炽,指着皇后的鼻子就骂:
“苏氏!你好大的狗胆!深更半夜,带着兵马来围哀家的昭华?!还格杀勿论?!谁给你的胆子?!是这卷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圣旨’吗?!嗯?!” 她几步冲到皇后凤辇前,一把夺过皇后手中那卷明黄圣旨,看都没看,“刺啦——!” 一声!竟当众将那“圣旨”撕成了两半!狠狠掼在地上!
“哀家看你是昏了头了!”
皇后苏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被撕碎的“圣旨”,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慌忙从凤辇上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臣妾…臣妾是奉旨…那殿内真的有妖邪冒充皇家血脉…”
“冒充?” 一首沉默的皇帝萧靖终于开口了。他缓步上前,弯腰,捡起地上被撕成两半的“圣旨”,展开其中一半。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和印玺,眼神一点点沉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抬起眼,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皇后,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皇后。”
“告诉朕。”
“这‘圣旨’上的玉玺…”
他举起那半截圣旨,上面盖着代表帝王至高权力的鲜红印玺。
“…是谁盖的?”
皇后苏氏猛地抬头,对上萧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浑身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