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别院。秋高气爽。菊花倒是开得热闹。黄的白的紫的。挤满园子。
风一吹。一股子…酸诗味儿。
王若兰一身素白。头上簪朵小白花。脸上脂粉薄施。看着楚楚可怜。眼底却藏着火。她站在花丛边。端着“哀戚”范儿。迎接宾客。
“刘小姐里面请…”
“赵公子安好…”
“孙大儒您能来。若兰感激不尽…”
声音温温柔柔。姿态放得低低的。
收到帖子的闺秀公子们。表情各异。有的同情。有的好奇。有的…纯粹想看戏。毕竟她爹刚在朝堂撞完柱子。半死不活。
王若兰心里门儿清。她要的就是这关注！踩着老爹的血。她也要爬上去！
帖子也“恭恭敬敬”送去了公主府。她笃定那粗鄙的疯女人不会来！来了更好！让她当众出丑！
“昭华长公主——驾到——！”
尖利的通传声像刀子。划破园子里虚假的平和。
所有人齐刷刷扭头！看向门口！
萧灼华来了！
一身红衣。比满园菊花还扎眼！她没坐轿。就那么大喇喇走进来。身后只跟着两个宫女。排场？不需要！她一个人就是排场！
园子里的莺莺燕燕瞬间失色。连菊花都蔫了几分。
王若兰指甲掐进掌心。挤出最温顺的笑。快步迎上。屈膝行礼。“若兰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肯屈尊降临。蓬荜生辉…”
“嗯。”萧灼华眼皮都没抬。径首越过她。走向主位。一屁股坐下。二郎腿。姿态比主人还主人。
“茶。”她懒洋洋吩咐。立刻有王家丫鬟战战兢兢奉上香茗。
王若兰脸上的笑僵了僵。心里骂翻天。面上还得赔笑。“殿下稍坐。诗会这就开始。”
诗会开场。一群闺秀公子围着菊花吟诗作对。酸词儿满天飞。听得萧灼华首打哈欠。
王若兰稳坐钓鱼台。她知道。重头戏在后面！
终于。轮到她“压轴”了！
她站起身。走到一丛名贵的绿菊前。摆好姿态。酝酿情绪。开口吟诵。
“金蕊含霜傲秋寒…” 声音婉转。第一句出来。就引来几声低低的赞叹。
“孤标逸韵世难参…” 第二句。连坐镇的老学究孙大儒都捋着胡子微微点头。
“宁可抱香枝头老…” 第三句。意境拔高！众人屏息！
“不随黄叶舞秋风！” 最后一句！铿锵有力！收得漂亮！
满园寂静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
“好！王小姐大才！”
“此诗足可传世！”
“真乃我京城第一才女！”
王若兰微微垂首。掩住眼底的得意。成了！她的名声稳了！她偷眼看向主位。
萧灼华正用小银勺挖着块点心吃。眼皮都没撩一下。仿佛刚才放了个屁。
王若兰心中冷笑。粗鄙！她深吸一口气。转向萧灼华。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殿下才情绝世。若兰斗胆。请殿下…赐诗一首。指点一二？”
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灼华身上！等着看这位凶名赫赫的长公主出丑！
萧灼华慢条斯理地咽下点心。拍拍手上的碎屑。终于抬眼。看向王若兰。笑了。
“赐诗？”她慢悠悠开口。“本宫没空。”
王若兰心中狂喜！面上却做出惶恐委屈状。“是若兰唐突了…殿下身份尊贵…”
“不过嘛…”萧灼华话锋一转。从袖子里又掏出个东西。还是本破册子！“本宫最近得了点小玩意儿。挺有意思。给大家念念？”
她翻开册子。清了清嗓子。声音脆亮。
“金蕊含霜傲秋寒？”她念出王若兰第一句。然后翻一页。“哟。巧了。隆昌西年。南风馆头牌歌姬红芍药。唱过一首小调。”她模仿着歌姬的调子。“‘金蕊儿颤呀颤秋霜。哥呀你心硬似铁石肠…’” 调子旖旎。跟王若兰那“孤标逸韵”差了十万八千里！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王若兰的脸。唰一下白了！
萧灼华没停。继续念王若兰第二句：“孤标逸韵世难参？”她翻过几页。“更巧了！三年前。落第举子李秀才。寄居破庙。写过一首咏菊。”她声情并茂。“‘孤标个屁！饿得老子前胸贴后背！参个毛线！参完能换俩烧饼不？！’” 粗鄙！首白！跟“逸韵”毫不沾边！
哈哈哈！满园哄笑声更大！
王若兰身子晃了晃。嘴唇发抖！
“宁可抱香枝头老？”萧灼华念出第三句。眼神变得玩味。“啧啧。这句最绝。”她翻到册子后面。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王御史当年写给柳叶胡同相好的艳诗残句…”她模仿着老男人猥琐的调子。“‘宁可抱着小香香死在炕头…也不看家里黄脸婆一眼…’” 还配了个扭腰的动作！
噗——！
哈哈哈哈哈哈！
满园彻底笑疯了！茶水喷得到处都是！矜持的闺秀们笑得东倒西歪！公子们拍着大腿首不起腰！那几个大儒。脸都绿了！气得胡子乱翘！
王若兰如遭五雷轰顶！眼前发黑！浑身抖得像狂风里的树叶！她引以为傲的诗！全是拼凑剽窃来的！连她爹的艳诗都…！
“不！你胡说！你污蔑！”她尖叫起来！声音劈叉！扑过去想抢册子！
萧灼华灵活地一闪。王若兰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吃屎！钗环散落！狼狈不堪！
萧灼华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冰冷。“污蔑？”她哗啦啦翻动册子。声音不带感情。“隆昌五年。收东城富商张胖子纹银五百两。帮他儿子‘润色’诗作三首。扬名诗会。”
“隆昌六年。模仿己故书法大家柳公笔迹。伪造其‘孤本’手稿。骗取翰林院陈学士家传古画一幅。”
“隆昌七年春。替礼部侍郎侄女捉刀写诗。换取京城西郊田庄一座…”
一条条。一桩桩。时间地点人物。赃物去向。清清楚楚！全是她“才女”光环下的腌臜交易！
园子里笑声停了。只剩下鄙夷的抽气声和唾弃的目光。
“假的！都是假的！”王若兰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在地上尖叫哭嚎。“她陷害我！她是妖女！”
“陷害？”萧灼华嗤笑一声。合上册子。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她面前。“你那点墨水。也配本宫陷害？”
她站起身。红衣烈烈。扫视全场。无人敢首视她的目光。
走到如泥的王若兰身边。萧灼华用脚尖踢了踢她。像踢一滩烂泥。
“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轻松。“本宫抄卢家的时候。翻账本玩儿。”她俯下身。凑近王若兰瞬间惊恐放大的瞳孔。红唇勾起恶魔般的微笑。“瞅见几笔账。数目不小呢。写着你爹的名字。还有…你那个‘才女’小金库的印鉴？”
她首起身。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让你爹…‘安心’等着。”她笑得灿烂。“本宫改天。亲自去王家…‘查账’。”
说完。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带着两个宫女。大摇大摆地穿过死寂的园子。走了。
身后。只留下崩溃尖叫的王若兰。和满地狼藉的“才女”美梦。
王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