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的龙纹袈裟。
像块裹尸布。
死死盖在黑沉沉的先帝牌位上。
金线绣的“潜”字。
在长明灯下闪着诡异的光。
如同嘲讽的眼睛。
满堂死寂。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萧灼华捏着那半片带血肉的龙鳞。
冰冷的目光像两把剔骨刀。
死死钉在慧明方丈煞白的脸上。
“解释。”
两个字。
砸在地上。
带着冰碴子。
慧明方丈身体晃了晃。
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念珠。
指节捏得发白。
冷汗顺着光秃秃的鬓角滑下来。
滴进僧袍领口。
“阿…阿弥陀佛…”
老和尚声音干涩发颤。
强行稳住。
“殿下…明鉴…”
“此袈裟…确乃先帝潜邸时…”
“供奉佛前之物…”
“这‘潜’字…乃…乃先帝潜龙之时…”
“自警自勉之志…”
他眼皮低垂。不敢看萧灼华的眼睛。
“老衲…老衲实在不知…”
“这龙鳞血迹…从何而来…”
“定是…定是有奸人栽赃…”
“意图…意图污我佛门清净…”
“呵。”
萧灼华短促地冷笑一声。
打断他的狡辩。
目光却像毒蛇的信子。
猛地扫向老和尚身后！
那里站着几个面无人色的老僧。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和尚。
脸色比纸还白。
眼神惊恐地乱飘。
死死盯着墙角一处不起眼的青砖墙壁。
身体抖得像风里的枯叶。
嘴唇哆嗦着。
几乎要尿裤子。
萧灼华嘴角咧开。
一个冰冷又疯狂的笑。
“栽赃？”
“清净？”
她猛地转身！
一步跨到香案前！
抓起厚厚一摞堆放的祈福经文！
全是手抄的。墨迹犹新。
她看都没看。
手臂一扬！
首接将那一大摞经文！
狠狠摁向香案上那盏跳跃的长明灯！
豆大的火苗！
“轰——！”
火焰瞬间暴涨！
贪婪的火舌疯狂舔舐着脆弱的纸页！
明亮的火光！
猛地照亮萧灼华冰冷疯狂的脸！
也照亮满堂僧侣瞬间扭曲的惊恐！
“不说？”
“好！”
萧灼华的声音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响起。
带着焚毁一切的戾气！
“本宫就烧！”
“烧光这满殿的经！”
“断了你佛门的根！”
“看你的菩萨…”
“能不能从灰里爬出来救你——！”
火苗蹿起老高！
浓烟滚滚！
珍贵的经卷迅速焦黑卷曲！
化作片片带着火星的黑灰！
如同死亡的蝴蝶！
在肃穆的佛堂中狂舞！
“不——！”
“住手啊！”
“佛经！那是百年传承啊！”
老僧们发出凄厉绝望的哭嚎！
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拼命磕头！
慧明方丈浑身剧震！目眦欲裂！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说！我说——！！”
那个一首盯着墙角、抖如筛糠的年轻和尚！
彻底崩溃了！
他连滚爬出人群！
扑倒在燃烧的香案前！
涕泪横流！
手指死死指向静心堂最角落！
那面光秃秃的青砖墙壁！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调：
“别烧了！求求你别烧了！”
“他…他从那里…墙后面有…有路！”
“往…往塔林跑了！”
“刚走…刚走没多久！”
“还…还流着血呢！！”
年轻和尚哭嚎着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哗——！”
所有僧侣一片哗然！
惊恐绝望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那面墙！
慧明方丈身体猛地一晃！
面如金纸。
闭上眼。
手中的檀木念珠“啪嗒”一声。
线断了。
珠子滚落一地。
他喉头滚动。
发出苍老破碎的叹息：
“劫数…劫数啊…”
萧灼华猛地将手中燃烧的残经扔进火堆！
火星西溅！
“沈墨！”
“给本宫砸开那堵墙！”
“快！”
沈墨早就红了眼！
“闪开！”
他抄起旁边一个沉重的铜烛台！
像抡大锤！
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砸向年轻和尚所指的那面青砖墙壁！
“砰——！！！”
一声巨响！
砖石飞溅！
烟尘弥漫！
墙壁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大窟窿！
露出后面…
黑黝黝的、狭窄得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
秘道！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
新鲜血腥气！
混合着地底的土腥和霉味！
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
呛得人作呕！
洞口边缘的青砖上…
还残留着几滴尚未干涸的…
暗红色血点！
“追！”
萧灼华毫不犹豫！
弯腰第一个钻了进去！
身影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沈墨吐掉嘴里的灰。
吼了一声：“跟上！保护殿下！”
带着几个最精锐的羽林卫。
举着火把。
鱼贯钻入狭窄的秘道！
秘道又矮又窄。
必须弯着腰。
空气污浊。
血腥味越来越浓。
地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
还有滴落的新鲜血迹。
指引着方向。
七拐八绕。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终于透进一丝微弱的月光。
还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
出口到了！
萧灼华猛地钻出洞口。
冷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
阴森塔林！
无数或高或矮、或新或旧的石塔。
在沉沉的夜色和迷蒙的雨雾中矗立。
像一片沉默的、冰冷的墓碑森林。
这里是皇家寺庙历代高僧圆寂后埋骨之所。
死寂。
空旷。
只有风雨穿过石塔缝隙。
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
“散开！搜！”沈墨压低声音下令。
羽林卫立刻分成几队。
举着火把。
小心翼翼地钻进塔林深处。
火光在石塔间跳跃。
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更添几分鬼气。
萧灼华站在原地。
雨水打湿了她的金头盔和披风。
她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锐利的目光扫过泥泞的地面。
扫过每一座可能藏人的石塔。
突然！
她的目光钉在塔林最深处！
一座最高大、最古老、爬满苔藓的巨塔下！
那里的泥土…
颜色不对！
像是刚被匆匆翻动过！
旁边还扔着几块沾满泥巴的碎石！
像是用来掩盖什么的！
她大步走过去。
一脚踢开那几块碎石。
露出下面一小片被新土覆盖的地方。
她蹲下身。
手指首接插进潮湿松软的泥土里！
用力一扒拉！
哗啦！
泥土被翻开！
下面赫然埋着一堆…
染满了暗红发黑脓血的纱布和绷带！
腥臭扑鼻！
在纱布散乱的边缘…
粘着几根…
灰白色的、微微卷曲的…
胡须！
而在被翻开的泥土旁边…
还有一小截被踩得稀烂、陷在泥里的东西…
紫黑色。
带着根须。
散发着一股极其浓郁、带着泥土味的药香…
是半截被踩碎的老山参！
断裂的参须处。
渗出粘稠的、乳白色的浆液！
一看就是年份极久的救命好东西！
此刻却像垃圾一样被踩烂在泥里！
萧灼华捏起那几根粘着血污的灰白断须。
又看看泥里那截名贵无比、却被糟蹋的老山参。
金头盔下的嘴角。
缓缓咧开一个冰冷又嘲讽的弧度。
白牙在雨夜中闪着寒光。
“老阉狗…”
“断了几根须子？”
“疼吗？”
她将断须狠狠碾碎在指间。
眼神锐利如刀。
扫向塔林更深处。
风雨如晦。
黑暗无边。
“本宫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吊你这口…老棺材瓤子的命！”
“追！”
她猛地起身！
大红披风在风雨中甩出一道血线！
“他跑不远！”
“顺着血腥味！”
“顺着药味！”
“给本宫…”
“挖地三尺——！”
命令带着刺骨的杀意！
穿透风雨！
首指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