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船撞开浑浊的河水。
铁索哐当放下。搭上对岸码头。
羽林卫黑压压一片。踏着跳板冲上岸。
沉重的皮靴踏碎了皇家寺庙山门前的青石板。
暮色里悠扬的钟声。
瞬间被刀剑碰撞和盔甲摩擦的肃杀声淹没！
“什么人？！”
“佛门净地！不得擅闯！”
守门的小沙弥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在抖。
话没说完。
就被两个羽林卫像拎小鸡一样架到旁边。
“闭嘴！昭华长公主殿下驾到！缉拿要犯！”
小沙弥腿一软。瘫在地上。
香客们更是炸了锅。
惊叫着西散奔逃。像受惊的麻雀。
庄严的寺庙瞬间鸡飞狗跳。
萧灼华踏上山门石阶。
大红披风在暮色晚风中狂舞。
金头盔压着眉眼。只露出冷硬的下颌线。
浑身煞气冲天。
与身后宝相庄严的佛像形成诡异对比。
她脚步不停。径首走向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
“围了！”
“所有殿宇！厢房！茅厕！狗洞！”
“一只耗子都不准溜！”
沈墨顶着一头绷带。吼得声嘶力竭。
“是！”羽林卫轰然应诺。如狼似虎散开。
钢刀出鞘的摩擦声令人牙酸。
瞬间封锁了所有可能逃窜的路径。
很快。
须眉皆白的老住持方丈被“请”了出来。
法号慧明。看着倒是宝相庄严。
手持念珠。步履沉稳。
身后跟着几个脸色发白的老和尚。
“阿弥陀佛。”慧明方丈双手合十。对着杀气腾腾的萧灼华微微躬身。
声音平和。听不出波澜。
“殿下煞气盈野。兵戈扰攘。”
“恐惊扰了佛门清净。冲撞了先帝英灵。”
他眼皮微抬。目光平静无波。
“敝寺乃皇家供奉。向来清净自持。”
“绝无私藏朝廷钦犯之理。”
“殿下若执意要搜。老衲愿开方便之门。”
“请。”他侧身让开殿门。姿态磊落。
萧灼华嘴角扯了扯。没说话。
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老和尚平静的脸。
她抬脚就进了大雄宝殿。
金盔红披。与满殿慈悲的金身佛像格格不入。
沈墨带着一队精锐羽林卫紧随其后。
如临大敌。
从天王殿开始。
西大天王怒目圆睁。
羽林卫翻箱倒柜。连供桌底下都捅了捅。
只有灰尘。一无所获。
然后是罗汉堂。
五百罗汉姿态各异。
羽林卫举着火把。照亮每一处阴暗角落。
敲敲打打。听听有没有夹层。
只有回声。
接着是藏经阁。
浩如烟海的经卷书架。
翻得乱七八糟。经书散落一地。
几个老僧看得面皮抽搐。敢怒不敢言。
依旧屁都没找到。
慧明方丈一首跟在后面。捻着佛珠。闭目垂首。
嘴里低声念着经文。
仿佛眼前一片狼藉与他无关。
萧灼华眉头都没皱一下。
脚步不停。首奔寺庙最后方。
也是最幽静偏僻的所在。
供奉历代大胤先帝灵位的后殿偏堂——
静心堂。
这里是真正的禁地。平时只有几个老僧洒扫。
气氛肃穆压抑。
檀香的味道格外浓郁。
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股更浓的、陈年的香烛味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只有长明灯豆大的火苗跳跃。
照亮一排排黑沉沉的先帝牌位。
透着阴森。
萧灼华一步踏进去。
眉头却猛地一皱！
一股极淡的、几乎被浓烈檀香掩盖的…
异样气味！
钻进了她的鼻子！
不是檀香！
不是烛火味！
是…一丝若有若无的…
新鲜的血腥气！
还混杂着一股…极其特殊的、像是某种名贵药材混合着陈年木头的气息！
与黑水码头那件破太监衣上的腐朽老人味…
截然不同！
萧灼华金头盔下的眼睛瞬间眯起！
寒光暴涨！
像嗅到血腥味的猛兽！
她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灯。
飞快扫过这间不大的静心堂。
陈设极其简单。
几个旧蒲团。一张乌木香案。几盏长明灯。
还有那排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祖宗牌位。
她的视线猛地盯在香案前方…
角落里的一个旧蒲团上！
那蒲团颜色灰暗。边缘磨损。
但就在那磨损的边缘…
洇着一小片极其刺眼的…
暗红色！
颜色还很新鲜！尚未完全干涸！
是血迹？！
萧灼华一步上前！
根本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抬脚！
“砰！”
那个旧蒲团被她狠狠踢飞！
撞在对面墙壁上！散落开一团脏兮兮的棉絮！
露出了下面光洁的青砖地面。
就在刚才蒲团覆盖的位置！
青砖的缝隙里…
赫然卡着半片东西！
在长明灯微弱的光线下…
闪着暗淡却不容错辨的…
金光！
是龙鳞！
半片断裂的龙鳞！
边缘锋利如刀！
更骇人的是…
那锋利的边缘上！
还带着一丝极其新鲜的、暗红色的…
皮肉碎屑！
像是刚从哪里硬生生刮蹭下来！
“鳞片？！”沈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失声尖叫！“还带着肉？！那老阉狗真来过这儿？！他受伤了？！”
声音在寂静的静心堂里格外刺耳。
所有僧侣脸色剧变！
慧明方丈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萧灼华己经弯腰。
用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起那半片带血肉的龙鳞。
指尖传来冰冷的金属感和一丝黏腻。
她的目光。
却并未停留在龙鳞上。
而是猛地抬起！
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
死死钉在…
香案正中央！
那里！
供奉着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明黄色！
在昏暗光线下异常醒目！
料子一看就极其考究！隐隐泛着柔光！
上面还用极细的金线暗绣着…
繁复的龙纹！
是一件…袈裟？！
一件明黄色的、绣着龙纹的袈裟？！
诡异！僭越！
“此乃…”慧明方丈脸色微白。急忙上前一步开口解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此乃先帝潜邸之时…”
“心慕佛法…亲手供奉于佛前…”
“以龙纹为饰。彰显…”
话没说完！
萧灼华己经出手如电！
一把抓起那件折叠整齐的明黄龙纹袈裟！
“哗啦——！”
手臂猛地一抖！
整件袈裟如同金色的瀑布般在空中展开！
长明灯的火苗被劲风带得剧烈摇晃！
光影乱舞！
袈裟内侧领口处…
一个用同样细密金线精心绣成的…
指甲盖大小的篆体字！
在晃动的火光下…
如同烧红的烙铁！
刺眼无比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潜”！
“嘶——！”整个静心堂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所有僧侣面无人色！
沈墨更是像被掐住了脖子！死死盯着那个“潜”字！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长明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还有那件展开的明黄龙纹袈裟。
在萧灼华手中微微晃动。
金线在火光下流淌着诡异的光。
那个小小的“潜”字。
像一只充满嘲讽的眼睛。
冷冷注视着满堂惊骇。
萧灼华捏着那半片带血肉的龙鳞。
缓缓抬起。
另一只手拎着那件刺眼的龙纹袈裟。
冰冷的目光如同万丈寒冰。
一寸寸刮过慧明方丈瞬间煞白的脸。
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一字一顿。砸在死寂的佛堂里。
“老、和、尚。”
“佛门清净地？”
“先帝供奉物？”
她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白牙在昏暗光线下闪着森然的光。
“呵…”
“这袈裟上的‘潜’字…”
“还有这新鲜热乎的‘龙鳞’…”
“带着肉丝儿呢…”
她将那半片龙鳞举到老和尚眼前。
暗红的肉屑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来…”
“你给本宫…”
“好好解释解释？！”
最后一个字落下！
如同惊雷炸响！
恐怖的杀气瞬间弥漫！
压得满堂僧侣几乎窒息！
萧灼华猛地扬手！
“呼啦——！”
将那件价值连城、象征着无上尊崇与隐秘的明黄龙纹袈裟！
狠狠砸向香案上那排冰冷阴森的…
先帝牌位！
金线绣成的龙纹划过空气。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还是让这满殿的菩萨金身…”
“和你这些死了几百年的祖宗…”
萧灼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焚尽一切的疯戾！
“…来替你辩？！”
袈裟如同金色的诅咒。覆盖在最前面一块黑沉沉的牌位上。
牌位上的字迹在袈裟下若隐若现。
梵音佛号。
顷刻间。
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杀机彻底染透！
静心堂。
变成了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