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乱成一锅粥。
药味浓得呛人。御医们额头全是汗。手抖得像抽风。汤药灌进去一半。洒出来一半。太后脸色灰白。气若游丝。
萧灼华站在阴影里。像一尊煞神。手里那张薄纸快被她捏穿了。
“他还没死…小心龙逆鳞…”
皇祖母的话在脑子里打转。嗡嗡响。像一群疯苍蝇。
沈墨悄无声息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殿下,查过了。文渊阁那边…秦玉章府上…搜得底掉。除了那笔管里的东西。屁都没一根。干净得邪门。”
萧灼华眼皮都没抬。嘴角扯出个冰碴子似的笑。“干净?呵。死人才最干净。”
她目光扫过太后枯槁的脸。又落回那张要命的薄纸。上面“静候龙吟”西个字。张牙舞爪。像在嘲笑她。
这字…她死也忘不了。父皇留下的传位遗诏。最后那几笔批红。一模一样!力透纸背!带着股唯我独尊的狂劲儿!
“龙吟…”萧灼华舌尖顶了顶上颚。尝到一股铁锈味。“老龙?潜渊?”
一个念头。又疯又冷。猛地窜上来。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沈墨。”
“属下在!”
“备马。最不起眼的那种。”萧灼华声音冷得像腊月河冰。“再叫上两个嘴最严、手最黑的。带上撬棍。麻袋。还有…黑狗血。”
沈墨一愣。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撬棍麻袋?黑狗血?这组合…“殿下,您这是要…?”
萧灼华把那张薄纸狠狠揉成一团。塞进袖袋。金头盔下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淬了毒的刀子。
“去给咱们‘英明神武’、‘龙驭上宾’的先帝爷…”她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话。“拜、个、晚、年!”
夜黑得像泼墨。
风刮在脸上。刀子似的。
西郊皇陵。死寂一片。守陵的老兵抱着长矛。缩在避风的石屋角落打盹。鼾声震天。
几道鬼魅般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地无声。熟门熟路地摸向最深处那座巨大的封土堆。月光惨白。照在冰冷的石兽上。显得格外瘆人。
“殿下,就是这儿了。”沈墨的声音在黑暗里绷紧。指着眼前巨大的汉白玉石门。上面雕着盘龙。狰狞威严。
萧灼华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眼神比这皇陵还冷。
两个黑衣壮汉立刻上前。手里粗重的撬棍塞进门缝。肌肉虬结。闷吼一声。
“嘎吱——嘎吱吱——”
沉重的摩擦声刺破死寂。在空旷的陵墓甬道里撞出回响。听得人牙酸。石门被一寸寸强行撬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入口。一股混合着陈年土腥和腐朽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萧灼华第一个踏进去。沈墨紧随其后。举着火把。火光跳跃。照亮幽深向下的石阶。阴冷的风从地底深处卷上来。带着呜咽声。
地宫深处。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静静停在高台上。外面套着沉重的石椁。上面刻满了经文和龙纹。在火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这是帝王死后永恒的居所。
“开。”萧灼华吐出一个字。
两个壮汉再次上前。撬棍塞进石椁与内棺的缝隙。这次更吃力。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石椁一点点被挪开。
沈墨举着火把凑近。照亮了里面的金丝楠木内棺。棺盖严丝合缝。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土。
“殿下,真要…?”沈墨喉结滚动。声音有点发干。开先帝的棺…这罪名。诛九族都嫌不够。
“开!”萧灼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煞气。“天塌下来。本宫顶着!”
壮汉不再犹豫。撬棍狠狠插入棺盖缝隙。用力一掀!
“哐当!”
沉重的棺盖被撬开一角。重重滑落在地。溅起一片灰尘。
火光猛地探入棺内。
沈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瞳孔骤然收缩!
空的!
巨大的棺椁内部。空空荡荡!
没有预料中的枯骨。没有陪葬的珍宝。只有一套明黄色的龙袍。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放在棺底正中央。上面压着一顶同样崭新的翼善冠。
袍子金线绣的龙纹。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无声地嘲笑着眼前的一切。
“嘶——”沈墨倒抽一口冷气。浑身汗毛倒竖!头皮瞬间炸开!“真…真没死?!这…这…”
“哈!”萧灼华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在死寂的地宫里格外刺耳。她一步上前。半个身子几乎探进棺材里。手首接伸向那叠得一丝不苟的龙袍下方。
“殿下小心!”沈墨惊叫。
萧灼华充耳不闻。手指在棺底摸索。冰冷坚硬的触感。是石板。她指尖用力抠过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咔哒。”
一声轻响。一小块石板被她硬生生抠了起来!露出下面一个巴掌大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珠宝。只有半张泛黄发脆的纸。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粗暴撕下来的。
萧灼华拿起那半张纸。凑到火把下。
上面是手绘的线条。弯弯曲曲。标注着一些模糊的字迹。依稀能辨认出“地宫”、“水脉”、“潜流”…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一个地名——瑞王府!
而在暗格底部。那被抠起石板的位置。赫然刻着一行字!字迹深陷石中。龙飞凤舞。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
“金蝉脱壳,潜龙在渊!”
字迹!和那薄纸上的“静候龙吟”!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萧灼华捏着那半张残图。盯着棺底那八个嚣张的大字。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阴森的地宫里疯狂回荡。震得灰尘簌簌落下。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戾气!
“好!好得很!”她猛地止住笑。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金头盔下的眼睛亮得如同地狱之火。“金蝉脱壳?潜龙在渊?老东西!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坟头!”
她“啪”地一声将那块抠起的石板狠狠摔回棺底!碎片飞溅!
“瑞王府?”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半张残破的皇陵秘道图。嘴角咧开一个凶残的弧度。白牙在火光下闪着寒光。“行!本宫这就去给你这‘老龙’…掀、棺、盖、板!”
她猛地转身。猩红的斗篷在阴风中猎猎狂舞。像一面招展的血旗。
“沈墨!”
“属下在!”沈墨一个激灵。立刻挺首。
“带上黑狗血!”萧灼华大步流星向外走。声音斩钉截铁。“去瑞王府!掘地三尺!本宫倒要看看…这装死的老鬼。还能往哪儿潜!”
沈墨看着殿下杀气腾腾的背影。又回头瞄了一眼那口空荡荡的帝王棺椁。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空棺。
残图。
嚣张的刻字。
还有那废弃闹鬼的瑞王府…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抓起地上那桶准备好的、腥气冲天的黑狗血。拔腿就追了上去。
地宫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将那口空棺和八个狂傲的大字。重新封入永恒的黑暗。
阴冷的风。呜咽着穿过石缝。像是某种不祥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