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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梅香旧约

苏州的梅花开得正好。

沈清欢站在顾家老宅后院的老梅树下,仰头看枝桠间的花苞。粉白的花骨朵缀满枝头,像落了层薄雪,风一吹,便有细碎的花瓣飘进她的月白旗袍领口。

"阿欢。"顾砚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哑,"大夫说我可以停药了。"

她转身,见他倚着廊柱,手里攥着个青瓷瓶——那是最后一帖解毒丹。他的脸色虽仍有些苍白,眼尾的青黑却彻底退了,连后颈那道淡紫色的尸斑都淡得几乎看不见。

"真的好了?"她踮脚摸他的脸,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不会再半夜疼醒?不会再咳血?"

顾砚之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听,心跳多齐。"

他的心跳声透过棉衫传来,一下,两下,和她的脉搏叠在一起。沈清欢的耳尖发烫,正要抽手,他却突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后颈。

"这里。"他低头,"你摸摸。"

她的指尖触到一片光滑的皮肤,没有凸起的斑块,没有冰冷的硬结——和三个月前那个在寒山别苑掐住她手腕的"活尸",判若两人。

"砚之,"她仰起脸笑,"你答应我的,要带我去买苏州的房子。"

顾砚之的喉结动了动。他从怀里掏出张地契,摊在石桌上,墨迹未干:"霞飞路西段,三层小洋楼,带个小院子。"他指了指图纸角落,"后院有棵老梅树,和你阿娘种的那棵一个品种。"

沈清欢的眼睛亮了。她记得阿娘曾说,年轻时在苏州学绣,最遗憾的是没能在梅树下嫁人。此刻地契上的红章还带着墨香,她突然想起昨夜顾砚之在她耳边说的话:"等梅花开,我们就办喜酒。"

"砚之,"她捧住他的脸,"我要穿你阿娘那身红嫁衣。"

顾砚之的呼吸一滞。他从樟木箱底摸出个红绸包,打开后是件褪色的旗袍——领口绣着并蒂莲,袖口缀着珍珠,正是他阿娘结婚时穿的。

"我阿娘说,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他的声音发颤,"她说,要传给...传给顾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沈清欢的眼泪砸在旗袍上。她想起地宫里那具穿龙袍的男尸,想起顾家先祖的血契,突然觉得眼前的红绸格外滚烫——那是跨越百年的缘分,是两代人的执念,终于要在她这里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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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霞飞路的电车"叮叮"响着。

沈清欢坐在黄包车上,怀里抱着红绸包,看着顾砚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他的警服搭在臂弯里,今天穿了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两朵并蒂莲——是她昨夜赶工绣的。

"阿欢,"他突然指着街角,"看那家绣坊。"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沈记绣坊"的招牌在风里晃,朱漆门楣上挂着"百年老店"的金丝匾。门里传来女子的笑声,是王婶——她阿娘生前的老姐妹。

"王婶!"沈清欢跳下黄包车,"您怎么在这儿?"

王婶系着蓝布围裙,手里捏着团绣线,看见她眼眶瞬间红了:"阿欢,可算见到你了!你阿娘走前托我照顾你,我这心...哎!"

顾砚之上前,替她擦了擦眼角:"王婶,我阿娘和您是结拜姐妹,您就是我亲婶子。"

王婶抹了把泪,拉他们进绣坊。里间摆着十几张绣绷,墙上挂着"苏绣魁首"的金漆匾,正是阿娘的笔迹。

"你阿娘走前说,要把这招牌传给你。"王婶从柜底摸出块檀木匣,"这是她的针黹样本,还有...还有封信。"

沈清欢接过信,信封上是阿娘熟悉的字迹:"阿欢亲启"。

她拆开信,眼泪"啪嗒"掉在信纸上——

"阿欢吾女: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阿娘己不在人世。别难过,阿娘走得安心,因你遇到了砚之。

顾家的事,阿娘早有耳闻。当年你外公被顾家逼死,阿娘偷出半块帕子,本想毁了地宫,却被顾家先祖的活尸盯上。你腕间的尸斑,是阿娘用命换的护身符。

砚之是顾家血脉,却也是你外公的救命恩人。他接近你,不是为血祭,是为解顾家百年血契。

阿欢,若你看见这封信,说明血契己破。去苏州老宅,梅树下埋着你外公的遗物——半块玉璜,和顾家主牌合璧,能保你们一世平安。

记住,帕子是用来护人的刃,不是献祭的祭。阿娘爱你,永远。

林月棠 绝笔"

沈清欢的手剧烈发抖。她想起地宫里阿娘的白骨,想起井里的血书,终于明白——阿娘不是软弱的受害者,是用生命布局的破局者。

"阿欢,"顾砚之的声音发紧,"梅树下...有东西?"

她点头,将信塞进他手里。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想起昨夜在老宅后园,梅树下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那是阿娘埋遗物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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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老宅的梅树下,沈清欢握着铁锹的手在发抖。

顾砚之扶着她,看着泥土里露出半块玉璜——羊脂玉,刻着"林"字,和她腕间的尸斑纹路一模一样。

"找到了!"她喊。

玉璜下压着个铁盒,打开后是张泛黄的婚书,和枚翡翠扳指。婚书上写着:"顾砚之,林月棠,民国十年冬月,结为秦晋之好。"

"原来...我阿娘和顾家先祖...?"沈清欢的声音发颤。

顾砚之的喉结动了动。他拿起婚书,指腹抚过"林月棠"三个字:"我阿爹说,顾家先祖曾救过你外公。你外公为报恩,将你阿娘许配给他。可顾家先祖贪心不足,又起了邪念..."

沈清欢突然想起地宫里的青铜棺椁,想起顾家先祖泛青的脸,终于明白——所谓"血契",不过是个借口;所谓"血祭",不过是顾家先祖为了延续寿命,编织的谎言。

"砚之,"她将玉璜和顾家主牌放在他手心,"现在,我们该去报警了。"

顾砚之的手顿了顿。他从怀里摸出张报纸,摊开在石桌上——《申报》头版,标题是"寒山别苑连环命案告破,真凶竟是顾家遗孤"。

"老陈的案子,松本樱子的案子,都被定性为'邪术杀人'。"他的声音发哑,"警方说,顾家地宫己被封印,顾砚之...畏罪潜逃。"

沈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昨夜在老宅,顾砚之替她挡下活尸爪刃时,说的那句"阿欢,走";想起地宫里他用身体替她挡住尸毒反噬;想起他说"苏州的房子我早就买了,后院有棵老梅树"。

"砚之,"她抓住他的手,"我们私奔吧。"

顾砚之的眼睛亮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打开后是枚银戒,戒圈内侧刻着"清欢砚之"西个字——是他昨夜偷偷去银楼打的。

"我在霞飞路租了间小阁楼,窗台上摆着你绣的并蒂莲。"他的声音发颤,"我们可以开绣坊,你绣你的并蒂莲,我...我给你磨墨。"

沈清欢的眼泪砸在银戒上。她想起阿娘的信里写:"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别被仇恨绑架。"想起顾砚之在地宫里说:"我宁愿做个被你骂的骗子,也不想做个害死你的怪物。"

"好。"她扑进他怀里,"我们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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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飞路的小阁楼里,沈清欢趴在窗台上绣并蒂莲。

顾砚之在楼下煮酒酿圆子,香气混着梅香飘上来。她低头看手里的绣绷,针脚比以往更稳,花瓣的轮廓也更圆润——那是被爱浸润过的手。

"阿欢,"他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圆子要坨了!"

她笑着起身,发间的珍珠簪子碰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响。那是加代死时戴的,林月娥昨天送来的,说:"这是我阿姐留给你的,她说...要看着你幸福。"

楼下飘来甜糯的香气。沈清欢跑下楼,见顾砚之正往碗里撒桂花,发梢沾着面粉,像落了层薄雪。

"尝尝。"他把碗推到她面前,"我特意多放了糖。"

沈清欢舀起一颗圆子,咬开时甜汁溅在嘴角。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盛着整个春天,比苏州的梅花还亮。

"砚之,"她轻声说,"我们以后...每年都来这里看梅花。"

顾砚之笑着点头,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渍。他的指尖温暖,像团火,烧穿了所有的阴霾,烧尽了所有的秘密。

窗外,梅花开得正好。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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