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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故宅惊尘

苏州的晨雾裹着梅香漫进巷口时,沈清欢正踮脚擦去顾家老宅门楣上的蛛网。

青灰色砖墙爬满常春藤,朱漆大门斑驳处露出底下的"顾"字铜环——这是她阿娘林月棠年轻时亲手雕的,如今被岁月磨得发亮。顾砚之站在她身侧,手里攥着块褪色的红绸,那是他昨夜从老宅墙缝里抠出来的,"这是我阿爹娶我阿娘时的喜绸,上面绣着并蒂莲。"

沈清欢接过红绸,指尖触到针脚的瞬间,腕间的尸斑突然发烫。她想起昨夜在七霜河冰面,顾砚之为她挡下活尸爪刃时,也是这样的温度——他的血是热的,可尸毒却在往骨头缝里钻。

"阿欢,"顾砚之的声音发哑,"我娘的遗书里说,老宅后园有口老井,井里埋着顾家的'镇宅之宝'。"

沈清欢抬头看他。他眼下青黑未褪,却强撑着扯出个笑:"你说过要带我看苏州的梅花,可这老宅...总得先清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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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园的老井被青石板盖着,石板缝里长着尺把高的野蒿。顾砚之用乌鞘刀撬开石板,腐臭的井水生锈的铁索味扑面而来。

"小心脚下。"他扶着沈清欢蹲下,"井里有块石台,石台上摆着个木匣。"

沈清欢摸黑探出手,指尖刚碰到木匣,井水突然翻涌。她尖叫着后退,却被顾砚之拽进怀里。水面浮出具白骨,穿着褪色的红嫁衣,腕间系着半块绣帕——正是她阿娘遗物里那块"林"字帕。

"这是我阿娘!"沈清欢的声音发颤。

顾砚之的瞳孔骤缩。他摸出怀里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白骨颈间——那里挂着枚翡翠玉牌,和顾砚之的顾家主牌纹路严丝合缝。

"林月棠,民国十年嫁入顾家,次年难产而亡。"他念着玉牌内侧刻的字,"可我阿娘的遗书里说,她是被顾家逼死的。"

沈清欢的手颤抖着抚过白骨的红嫁衣。嫁衣领口绣着并蒂莲,针脚和她阿娘箱底的旧绣品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阿娘临终前说的话:"阿欢,你爹不是病死的,是顾家害死的。"

"砚之,"她抬头看他,"我阿爹是苏州绣坊的账房先生,对吧?"

顾砚之点头。他蹲下身,用刀尖挑起白骨的手骨——指节处有道深深的刀伤,"这是我阿爹的刀伤。"

沈清欢的呼吸一滞。阿爹的手札里提过,民国十年冬夜,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撞开绣坊门,求他藏起半块绣帕。后来警察来查,说那男人是顾家二少爷,因争家产被亲兄杀死。

"原来...我阿爹藏的不是帕子,是真相。"她轻声说。

井里突然传来重物落水的声响。顾砚之猛地将沈清欢拽到井边,只见水面浮起个檀木匣,匣盖敞开,里面躺着支金步摇——凤头衔着颗鸽血红宝石,和加代死时戴的银簪,和松本樱子的珍珠耳坠,都是同一种宫廷工艺。

"这是...慈禧太后的头面。"顾砚之的声音发颤,"我阿爹说过,顾家先祖曾给慈禧当过绣娘,这头面是赏赐。"

沈清欢刚要伸手,金步摇突然发出刺耳鸣响。井水翻涌成漩涡,白骨红嫁衣的袖中滑出张泛黄的纸,被水流推到她脚边——是封血书,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在纸上的:

"顾家小儿,你可知你娘的帕子,是用我女儿的血绣的?你家地宫里的活尸,是我女儿的怨气所化!林月棠绝笔。"

沈清欢的手剧烈发抖。她想起阿娘的遗照,想起阿娘临终前的眼泪,终于明白——阿娘不是顾家的结拜姐妹,是顾家谋害的苦主。

"砚之,"她转身看他,"你阿娘...是不是也知道?"

顾砚之的喉结动了动。他从怀里摸出张照片,是穿婚服的年轻男女——男人穿着顾家马褂,女人戴着林月棠的珍珠耳坠,正是他阿娘。

"我阿娘说,她是被我阿爹骗进顾家的。"他的声音发哑,"她说,顾家先祖的尸毒,需要林家女儿的血来解。"

沈清欢的眼泪砸在血书上。她想起昨夜顾砚之在她怀里说"苏州的房子后院有老梅树",想起阿娘箱底那半块"林"字帕——原来阿娘早知道自己要嫁给顾家,所以提前把帕子给了她。

"阿欢,"顾砚之抓住她的手,"我阿爹当年是为了保护你阿娘,才被顾家先祖的活尸杀死的。他说...只要我找到林家的女儿,就能破了这个局。"

井里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沈清欢抬头,只见白骨红嫁衣的骸骨正爬出井口,指节抠着井壁,指甲缝里渗出黑血。

"走!"顾砚之拽着她往院外跑,"这是顾家先祖的怨奴,专吸活人阳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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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老宅的正厅里,沈清欢攥着血书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炉。香灰簌簌落在地上,露出下面的青砖——砖缝里嵌着半块绣帕,和井里的"林"字帕、她怀里的"顾"字帕,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并蒂莲。

"原来...三块帕子在这里。"她轻声说。

顾砚之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冲过去掰开青砖,下面是道暗门,门后传来阴冷的风,混着若有若无的绣线摩擦声。

"阿欢,"他的声音发紧,"地宫入口找到了。"

沈清欢的手按在暗门上。门后传来女子的啜泣声,像极了加代临终前的呼唤。她想起地宫里的青铜棺椁,想起顾家先祖泛青的脸,突然抓住顾砚之的手腕:"砚之,我害怕。"

顾砚之转身抱住她。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带着淡淡的艾草香——是昨夜她替他擦药时,洒在他身上的。

"我在。"他说,"我再也不骗你了。"

暗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清欢刚要迈步,顾砚之突然拽住她。他指着门内石壁上刻的字:"顾氏血脉,以血饲尸;林氏血脉,以帕镇邪。"

"这是...血契。"他的声音发哑,"我顾家的命,是林家女儿的帕子换的。"

沈清欢的目光落在石壁最下方——那里刻着"林月棠,民国十年生,民国十一年卒",旁边画着朵并蒂莲,花瓣上绣着"顾"字。

"原来...我阿娘是顾家的血祭容器。"她的眼泪砸在石壁上,"所以顾家先祖的尸毒,需要她的血来养。"

顾砚之的身体一僵。他摸出怀里的顾家主牌,牌面浮现出血字:"林氏女亡,血契重续;新血入瓮,旧魂得安。"

"阿欢,"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就是那个新血。"

沈清欢如遭雷击。她想起地宫里顾砚之为她挡刀时,尸毒反噬进她体内;想起昨夜他用玉牌替她镇住尸斑;想起他说"苏州的房子后院有老梅树"——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顾家选中的"药引",而她,是解他尸毒的"钥匙"。

"砚之,"她捧住他的脸,"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你知道后,会像我阿娘一样,用帕子护着我,然后死在我面前。"他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我宁愿做个被你骂的骗子,也不想做个害死你的怪物。"

沈清欢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她想起昨夜他在冰面说的话:"苏州的房子我早就买了,后院有棵老梅树。"原来他早就给自己铺好了后路——就算她不肯,他也会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平安。

"傻砚之,"她踮脚吻了吻他的眉心,"我阿娘说过,帕子是用来镇邪的,不是用来献祭的。"

她从怀里掏出三块帕子,并蒂莲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她将帕子按在石壁的血契上,念出阿娘箱底旧绣品上的话:"以帕为誓,以血为盟;旧怨新劫,同生共死。"

石壁突然震动。暗门后的绣线摩擦声变成了琴声,是《茉莉花》,调子清越,像极了加代活着时哼的。

"阿欢,"顾砚之的声音发颤,"你听见了吗?"

沈清欢点头。她拉着他的手走进暗门,石壁上的血契突然化作金芒,将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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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门后是条向下的石阶,墙壁上嵌着夜明珠,照亮了满墙的绣品——都是林月棠的手迹:并蒂莲、百子图、鸳鸯戏水,每幅绣品的角落都绣着"顾"字。

"这是我阿娘给顾家绣的聘礼。"顾砚之的声音发哑,"可顾家先祖嫌她出身低,说'林家女儿的血养了我们三代,该配个金棺材'。"

沈清欢的眼泪砸在绣品上。她想起阿娘的遗照,想起阿娘临终前的眼泪,终于明白——阿娘不是逆来顺受的弱女子,她用绣品藏着真相,用帕子护着血脉,用生命等一个能打破血契的人。

石阶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中央摆着口红漆棺椁,棺盖上刻着"顾氏之墓"。棺椁前跪着具骸骨,穿着顾家马褂,颈间挂着块玉牌——正是顾砚之的顾家主牌。

"这是我阿爹。"顾砚之的声音发紧,"他跪在这里,守了我阿娘三十年。"

沈清欢的指尖触到骸骨的手骨。指节处有道深深的刀伤,和井里白骨的刀伤一模一样——那是阿爹当年为救阿娘,被顾家先祖的活尸砍的。

"阿欢,"顾砚之指向棺椁,"打开它。"

沈清欢咽了口唾沫。她伸手掀开棺盖,里面躺着具穿龙袍的男尸,面容如生,双眼泛着幽光——正是地宫里的顾家先祖。

"这是...活尸。"顾砚之的声音发颤,"我阿爹说,他用了百年的时间,把自己养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

沈清欢的目光落在尸身胸口——那里插着支金步摇,鸽血红宝石闪着妖异的光。她突然想起井里的金步摇,想起加代戴的银簪,想起松本樱子的珍珠耳坠——原来这些都是顾家先祖用来吸人魂魄的"引魂器"。

"阿欢,"顾砚之抓住她的手,"用帕子刺他的心脏。"

沈清欢握紧三块帕子。她想起地宫里帕子化作金芒的模样,想起阿娘血书上的字,想起顾砚之为她挡刀时的温度,突然举起帕子,朝尸身心脏刺去。

"噗!"

金步摇应声而断。顾家先祖的瞳孔骤然收缩,发出刺耳的尖叫。他的身体开始溃烂,黑血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砚之,"她转身看他,"快走!"

顾砚之却冲过去,抱住她的腰。他的后颈浮起黑紫色的尸斑,和加代、松本樱子的一模一样——是尸毒反噬。

"阿欢,"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阿爹说,只要我阿娘的帕子和林家女儿的血在一起,就能破了这个局。"

沈清欢的眼泪滴在他脸上。她摸出怀里的帕子,和自己腕间的血,一起按在尸身心脏上。

"以帕为誓,以血为盟;旧怨新劫,同生共死。"

尸身突然化作飞灰。顾家先祖的魂魄飘起来,朝他们点头致意,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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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尽头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条通往外面的密道。

沈清欢扶着顾砚之走出来,苏州的晨雾己经散了,阳光洒在青瓦上,像撒了把碎金。

"砚之,"她转头看他,"你好了?"

顾砚之摸了摸后颈,那里的尸斑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笑着点头:"我阿娘的帕子在你体内,它在护着我们。"

沈清欢想起昨夜他在冰面说的话:"苏州的房子后院有棵老梅树。"她指着远处的小山坡,那里有棵老梅树,枝头己经冒出了花苞。

"那是我们阿娘种的。"顾砚之说,"我阿爹说,等梅花开的时候,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沈清欢的脸红了。她低头看怀里的三块帕子,并蒂莲的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血——那是顾家先祖的血,是阿娘的血,是她的血,也是顾砚之的血。

"砚之,"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唇,"我们去看梅花吧。"

顾砚之笑着点头。他牵起她的手,往山坡走去。

身后传来石壁闭合的声响,顾家老宅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雪地里,三块绣帕飘落在地,并蒂莲的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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