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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梅香噬魂

苏州的雪比上海下得温柔。

沈清欢裹着顾砚之的灰鼠皮袍,缩在玄妙观的茶棚里。她面前的茶盏腾着热气,可指尖还是凉的——自地宫归来后,她总觉得有股寒气往骨头缝里钻,尤其是靠近顾砚之时。

"阿欢,再喝口姜茶。"顾砚之把铜壶往她手边推了推,自己却捧着碗清水,"大夫说我要戒酒,你监督我。"

沈清欢瞥了他眼。他眼下青黑,眼尾还留着地宫里被棺椁划伤的血痕。昨夜他发了高热,迷迷糊糊喊着"地宫"、"尸毒",她守着他擦了半宿身子,才发现他后颈的尸斑竟淡成了月白色——像被什么力量刻意压制着。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她突然开口,茶盏磕在木桌上,"地宫里的青铜棺椁,顾家先祖的活尸,还有你娘的棺材里为什么只有半块帕子..."

顾砚之的手顿了顿。他望着茶棚外飘着的雪,声音轻得像叹息:"阿欢,有些事,我怕你知道后会害怕。"

"我己经害怕过了。"沈清欢扯下围巾,露出颈间戴着的玉牌——那是顾砚之在地宫里塞给她的,"你娘的玉牌,和我阿娘的遗物,纹路一模一样。"

顾砚之的瞳孔骤缩。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后是块褪色的蓝布,上面绣着并蒂莲,帕角有个"林"字。

"这是我十岁时,在顾家祠堂梁上找到的。"他说,"我娘说,这是我阿爹写给我的信。"

沈清欢接过布帕,字迹己经模糊,勉强能认出:"砚之,若见此信,速去上海寻林氏女,她知地宫秘密。林氏女名阿月,与卿母结拜。"

"阿月是我阿娘的小名。"沈清欢的声音发颤,"我阿娘全名林月棠,十五岁进绣坊,二十岁嫁进沈家。"

顾砚之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像块烧红的炭:"阿欢,你阿娘的遗物里,是不是有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沈清欢猛地想起昨夜整理阿娘旧箱时,在箱底摸到的硬物。她连夜翻出,此刻正贴身放着——是块月白绣帕,帕角绣着"林"字,和顾砚之手里的布帕,竟能严丝合缝拼成完整的并蒂莲。

"这是..."

"地宫钥匙。"顾砚之的声音发哑,"我娘说,顾家地宫有三重封印,第一重是帕子,第二重是玉牌,第三重..."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茶棚角落的算命先生。

那老头正盯着他们,浑浊的眼珠泛着青灰。沈清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脚边放着个纸包,上面写着"驱邪符"——和老陈死时手里攥着的符纸,纹路一模一样。

"走!"顾砚之拽着她起身,"有人盯上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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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霞飞路的雪比苏州化得快。

沈清欢跟着顾砚之钻进弄堂口的裁缝铺,门帘掀起时,她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是阿娘生前用的线香。

"阿月姐!"

里间传来清脆的唤声。穿月白旗袍的女人从案后抬起头,鬓角别着珍珠发簪,和松本樱子有七分相似。她看见顾砚之,眼眶瞬间红了:"砚之,你终于来了。"

沈清欢愣在原地。这女人分明是加代的翻版——同样的杏眼,同样的唇形,连耳坠上的珍珠都闪着同样的光。

"这是..."

"我阿娘的妹妹,林月娥。"顾砚之的声音发紧,"当年顾家灭门夜,她被我娘送去了日本。"

林月娥站起身,旗袍下摆扫过案上的绣绷。沈清欢这才发现,绷子上绣着幅未完成的作品——正是加代死时手里攥着的血莲。

"加代是我女儿。"林月娥的声音发颤,"三个月前,她从日本回来找我,说要查顾家的事。后来...她就死了。"

沈清欢的眼泪砸在绣绷上。她想起加代日记本里的话:"阿月姨说,七霜河的樱花只在血月开。"而昨夜,苏州的天文台刚发布消息,今夜将有血月。

"阿月姐,"顾砚之抓住林月娥的手,"地宫封印松动了。昨夜我在苏州,听见青铜棺椁在响。"

林月娥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从柜底摸出个檀木匣,打开后是块染血的绣帕,帕角绣着"顾"字,和沈清欢、顾砚之的帕子拼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并蒂莲。

"这是我阿姐临终前给我的。"她说,"她说,当三块帕子合一,地宫入口会在七霜河冰下显现。但..."她犹豫了,"但顾家先祖的尸身还在里面,他吸了百年的活人血,己经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

沈清欢的手指抚过三块帕子。她突然想起地宫里那具穿龙袍的男尸——他的面容,和顾砚之有七分相似。

"阿月姐,"她轻声问,"顾家先祖...是不是顾砚之的曾祖父?"

林月娥的喉结动了动。她从匣底抽出张泛黄的照片,是穿龙袍的男人抱着个穿虎头鞋的小娃娃——正是顾砚之小时候的模样。

"顾家每代家主,都要在地宫里养尸。"她说,"顾砚之的曾祖父用活人血养了自己百年,临死前说'我会在血脉里醒过来'。"

顾砚之的身体一僵。他后退两步,撞在裁缝机上:"所以我娘的死,我阿爹的死,都是因为他?"

林月娥点头:"他醒了,需要新的血祭。加代、周玉蓉、松本樱子...她们都是被他的尸毒引过来的。"

沈清欢突然抓住顾砚之的手。他的手在发抖,像片落叶:"砚之,我们不去七霜河。"

"不行。"顾砚之的声音发哑,"我娘的魂魄还在地宫里,我要带她走。"

林月娥从怀里掏出块玉牌,和顾砚之的玉佩严丝合缝:"这是顾家主牌,能镇住尸毒。我阿姐说,只有顾家血脉能使用它。"

顾砚之接过玉牌,指尖刚碰到玉面,便被烫得缩回手。玉牌上浮现出一行血字:"血月之夜,七霜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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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升起时,沈清欢站在七霜河畔。

河水结着薄冰,月光映在冰面上,像撒了层碎银。顾砚之站在她身侧,手里攥着三块帕子和顾家主牌。林月娥站在他们身后,怀里抱着加代的遗物。

"阿欢,"顾砚之的声音发紧,"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带着帕子跑。"

沈清欢摇头。她摸出怀里的绣绷,上面绣着并蒂莲——这是她昨夜赶工绣完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时候都稳。

"我和你一起。"她说。

冰面突然裂开。

沈清欢尖叫着后退,却被顾砚之拽住。冰窟窿里涌出黑水,水面浮出具青灰色的尸身——正是地宫里的顾家先祖,他的眼睛泛着幽光,指甲长得像刀。

"血祭!"尸身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我要血!"

顾砚之推开沈清欢。他举起顾家主牌,玉牌发出刺目的金光:"阿欢,用帕子引魂!"

沈清欢咬破指尖,血滴在三块帕子上。并蒂莲突然活了过来,花瓣化作金针,刺向尸身的眉心。顾砚之趁机扑上去,乌鞘刀刺穿了尸身的胸口。

"砚之!"沈清欢喊。

顾砚之的身体开始僵硬。他的后颈浮起黑紫色的尸斑,和加代、松本樱子的一模一样。

"阿欢,"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娘说...地宫入口在冰下。你带着帕子...去苏州...找我师兄沈砚...他能救你..."

"不!"沈清欢的眼泪砸在他脸上,"你不能死!你说过要带我去苏州买房子的!"

顾砚之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苏州的房子...我早就买了。后院有棵老梅树...等你去了...我带你去看。"

他的手垂了下去。沈清欢颤抖着摸他的脸,己经没了温度。

冰面突然剧烈震动。尸身发出嘶吼,指甲变长,刺穿了顾砚之的胸口。沈清欢尖叫着推开棺盖,抄起供桌上的青铜烛台,狠狠砸向尸身的脑袋。

"砰!"

尸身的头颅骨碌碌滚进冰窟窿。冰面"轰"地合上,地宫陷入黑暗。

沈清欢瘫坐在地上,抱着顾砚之的身体。她的眼泪滴在他脸上,突然发现他后颈的尸斑正在消退——是她的血,解了他的尸毒。

"砚之,"她哭着说,"你醒醒。"

顾砚之的睫毛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阿欢...我是不是...在做梦?"

沈清欢扑进他怀里,笑中带泪:"不是梦。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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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下起来了。

顾砚之裹着沈清欢的绣帕,走在霞飞路上。他的脸色还很苍白,却笑着看她:"阿欢,苏州的房子...真的有老梅树吗?"

"有。"沈清欢捏了捏他的手,"我阿娘说过,梅树底下埋着顾家的传家宝。"

顾砚之的眼睛亮了:"那我们去挖宝?"

"挖宝。"沈清欢点头,"顺便...买十斤酒酿圆子,老陈说那是你最爱吃的。"

顾砚之笑了,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远处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混着糖炒栗子的香气,飘进弄堂里。

雪地里,三块绣帕飘落在地,并蒂莲的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血。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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