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扁的灯罩内部嵌着一组整齐的小灯泡,数不清的光线交错下,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上半身被剖开的人鱼。
哪怕是躺在手术台上,他的手臂也被金属镣铐死死扣在床板两侧。
毫无生气的银色鱼尾大半截拖在地板上,尾尖染着一层淡金色,几双穿绿色消毒鞋的脚不时从上面跨过。
主刀者丝毫不慌,并未抬眼,将手伸到一边,语气平淡沉静。
“手术刀。”
助手从她手里换下血管钳,递上一柄精巧的手术刀。
如果不是监测仪还在波动,他这副样子大概率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死了。
手术进行到后半段,叶琳拨开粉色肺叶,原本放置心脏的地方空空如也。
叶琳眼神镇静,在助手看不到的口罩下,她咬牙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陈彦乔!”
眼底逐渐爬上一层愠怒。
就在这时,人鱼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猛然震颤一下,随之一股血液飞溅。
柔金色的半长发沾着黏稠血液,其中一绺头发贴在因失血而变得惨白的脸颊上。
人鱼的脑袋向后仰起,露出颈侧的编号0316。
淡金色尾尖无力的在地板上拍打,尾部血液流动已经变得十分缓慢,他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条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找到出血点并止血以后,叶琳抓紧时间缝合切口。
她的额头渗出密汗,助手帮她擦掉。
最后一针完成瞬间,放在一旁的仪器突然“滴滴滴滴”响个不停。
“主任,好像不行了……”
叶琳死死盯着监测仪不断下跌的数值。
下一秒,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
黑暗将一切感官放大,原本几近虚弱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
“全部后退。”
“所有人都不要乱动!”
叶琳摘下口罩,一边向吩咐身边的助手。
这时,一个人拨开叶琳展开的胳膊,跨步走向手术台,却被叶琳一把拉住,语气冷冷道:
“你想找死吗?”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人鱼的情况,毕竟陈老师回来后……”
话没说完就被截断。
“他现在不是还没回来吗?”
那个人重新站回去。
通讯手环在进入手术室前,全被留在了外面。
黑暗中,手术室的地板上响起脚步声。
“主任,你不能过去!”
“很危险的!”
助手在身后喊她。
叶琳走到手术台前,各项仪器已经黑屏,手术室此刻唯一的光亮,是垂在地板上的那条尾巴。
虚弱的光将周围接近凝固的血液映成淡金色。
0316的胸膛在黑暗中起伏。
“咔——!”
下一秒,扣住他手臂的金属镣铐被挣开,“叮啷”一声同时掉在地板上。
叶琳还来不及的反应,就被鱼尾掀翻在地。
台面上的瓶子器具哗啦啦通通掉在地上。
“主任!”
外面的冷息瞬间灌入,手术室大门敞开,0316逃窜。
叶琳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外间找到通讯手环,接通。
“有实验体逃窜!”
一只鸟怪叫着从窗外飞过,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樟树上。
明亮的光线自窗外收拢,聚在一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内。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一个星期之内要把那条人鱼彻底驯服,亲自送过来。”
皮椅上的男人着下巴上的胡茬,精明的眼睛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人。
段博士神色为难。
“可是您也知道,0217的特殊性……”
皮鞋尖点着地面,将椅子转了个方向,侧对着段博士,他摆摆手打断段博士的话。
“这个我管不着,都是上面的要求。”
“要是扫了大人的雅兴,这责任可不是你我担待得起的。”
段博士也跟着换了一副表情,扯着一个笑说:
“您说的是。”
“M9一定为大人办好这件事。”
胡子男着下巴点点头,这才满意,叫人将段博士送下楼。
车子开回研究所时,M9一片漆黑。
“博士,电力系统已经重启了,大约十分钟就能解决。”
一名员工向他汇报。
段博士回到A区2号室,黑暗中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然后起身走向另一边的桌子,拉开中间一个抽屉。
钥匙不见了。
迅速思索一番后,他能想到的人也就只有池夏。
抽屉被颤抖着扣上。
“胆子怎么这么大!”
起身急忙赶到C区时,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池夏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人鱼正想要划开他的颈部的场景。
段博士举着枪走进玻璃室内,0217淡淡看了他一眼。
注意到地面上的人身上并没有出现伤口,段博士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重新警惕起来。
0217在枪口的瞄准之下,慢条斯理起身后退。
他退一步,博士往前一步。
很快,段博士距离池夏只有两步的距离。
就在博士警惕般挪动步子,靠近池夏时,0217猛然突进至身前,将博士按倒在地面上,修长的手扼住他脆弱的脖子。
“砰——”
0217的左肩向后微震,下一秒还在冒烟的枪口就被他单手拧至变形,扔到一边。
段博士被死死压住,冰冷的气息袭上全身,0217在他耳边冷冷吐出几个字:
“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笔账,我迟早跟你算清。”
博士死死盯着0217,一句话不说。
0217原本松松扣合的手指突然用力,手背青筋暴起,博士的脸一片通红,几乎就要窒息。
与此同时,0217颈部的红光也越来越明显。
“咳咳咳——”
博士被甩到一边,后背撞在门框上。
0217起身走到研究员身边时,将眼神从他身上抬起,带着警告的意味再次投向段博士。
然后没入身后的池水中。
博士踉跄着爬起来,将池夏带离9号室。
现在是晚上九点,云泽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一处位于繁华地带的街口,一只脚踩过倒映着彩色灯光的浅水坑,停在一家店不远处。
他的手指上沾满了鲜血,一件袍子将他浑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绺金色的头发从兜帽里滑出来垂在肩侧。
冷蓝色的光照在他半边脸上,亮着橘色灯光店铺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女子脸上挂着职业甜美笑容送走一位顾客。
“有空下次再来啊。”
那个男人还嫌不够,在她腰间又掐了一把,被她推开嗔骂一句,“死鬼!”
男人笑了一声戴上帽子,摇摇晃晃心满意足地离开。
笑容从女人脸上冷却,她左右张望确定没有其他人以后,转头看向站在暗角的人,语气先前截然不同。
“快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