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池夏拨开他脸边的发丝,右侧鼻梁上的那点墨色最先进入视线。
视线下移,衬衫扣子只系了一颗,第三枚斜斜塞进第四个扣眼里,大片肌肤一览无余暴露在池夏眼前。
“扣子都不会系,真是一条笨鱼。”
说着,池夏解开了唯一的扣子。
池夏避开骨尖,伸手捏了捏左边蓝色小三角中间那处滑滑的薄片。
透过手电筒的光,其内毛细血管清晰可见。
“原来不是什么透光小三角。”
是他的耳鳍啊。
池夏将0217放倒在地毯上时,不知是不是麻醉剂量太大的缘故,他此刻恢复了人鱼形态。
蓝色流光在暗夜里游走,勾勒出鱼尾的完美形状。
抛开危险性不说,这条尾巴真的十分漂亮。
但是池夏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尾巴是蓝色的,那他去哪里找粉色鳞片?
从腰部找到尾巴尖尖,没有。
池夏都要被气笑了。
“007你有什么头绪吗?”
……
算了,先处理伤口再说。
从头再找一遍。
池夏从门口搬来医疗箱,用牙齿咬住手电筒,开始给人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消毒。
后背和手臂上叠着许多小口子,很快就处理好了。
翻身过来以后,打正灯光池夏倒吸一口气,这才看清正面的情况。
0217锁骨下方有一道斜切向心脏的陈年旧疤,新长出的皮肤透着深粉色,摸起来有些粗糙。
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波动,血液微微从弹孔渗出。
子弹果然还卡在里面!
池夏给伤口周围消毒,然后拿起手术刀将半开未合的伤口重新切开,然后换长柄镊子准备将子弹取出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
池夏手不敢抖动半分,这里距离心脏很近,如果偏离分毫,那情况将难以想象。
研究员屏住呼吸,俯身贴近人鱼的胸膛。
从0217的是视角看,池夏几乎是趴在他身上。
短短一支A2麻醉药,并不足以令塞壬昏睡失智。
人鱼是聪慧而又狡猾的生物。
他们会骗人,虽然更多时候,是被人类欺骗。
酒精棉球擦过那些他根本毫不在意的小伤口,0217真正感受的,是池夏温凉的指尖,短暂停留在自已身上的触感。
留在地板上的尾尖微微,有一下没一下地小幅度轻点地板。
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伤口的时候,0217打开闭了许久的双眼。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研究员的脑袋,在自已的胸前移动。
看着研究员蹙眉,为自已亲手打出的伤口发愁。
0217忽然觉得,那颗子弹,留在身体里果然是对的。
池夏此刻当然还没有注意到头顶的视线。
长柄镊子已经小心精准地探进伤口半厘米。
这实在有些难办,但池夏有信心自已能够成功取出。
一只手从毯子上抬起,握住池夏的手,将镊子从伤口里带出来。
手电筒从口中掉落,咕噜噜滚到另一边,停在地毯边缘。
在池夏震惊的目光中,人鱼坐了起来。
光将两道影子放大拉长,映在侧面的墙壁上。
尖锐的指甲陷进伤口,一颗沾着血的子弹被扣了出来。
利甲缩回后,子弹滚落在0217的宽大的掌心间。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池夏。
这边,池夏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自已居然被人耍了!
如果让他重选,从一开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上那支S1!
池夏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新的麻醉剂,刚推开盖子手就被控制住了。
但是,针呢?
目光下移,原来扎在了自已的大腿上。
0217的目光也透露着微微惊诧,一人一鱼都没预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不到半管的剂量,研究员就晕了过去。
手电筒闪了两下,灭掉了。
月光清浅,今夜失策。
在意识彻底混沌的前一刻,池夏想的是,自已应该先拔鳞片的。
0217从池夏身边捡起衣服穿上,从第二颗开始,修长的手指将每一枚纽扣分毫不差地系进扣眼。
月光被窗框分割,透过落地窗静静洒在9号室的地板上,平添一分独属于夜晚的宁静美感。
一缕柔和的银色光线,在年轻研究员的脸上分割出恰到好处的光影。
人鱼俯身,将头轻轻贴在研究员的胸口,然后闭上眼。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服,0217仔细听到研究员的心跳声。
令人熟悉又安心的心跳声。
那种感觉,好像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海边。
海风拥着海浪,在平静地夜晚轻轻拍打着海岸的礁石。
它在哄海洋里的所有生命睡觉。
章鱼翕动着将触手缩进洞穴,小鱼一进一停隐藏在一株海草之间,寄居蟹搬着壳卧进软沙装石头。
人鱼们亲吻爱人的指尖,互道晚安,大海在沉睡后的梦中归于平静。
在很久以前,0217也有一位与他互道晚安的人。
那个时候的0217非常调皮。
他会躲在浴缸里用尾巴尖舀水,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洒在对方身上。
有的时候躲上一整天也没关系,因为那个人发现他不见了,总会火急火燎地来找他。
被浇了一身水的人也不会因此生气,如果一定要生气,那大概是责怪自已为什么偷偷躲起来一整天。
害他一顿好找!
那个人会把湿漉漉的0217从浴缸里抱出来,把他长长的头发一点点吹干。
每次拔掉针管被关在玻璃门后,那个人会从窗口朝他眨眼睛,塞糖果给他。
有时是紫色,有时是蓝色,五颜六色糖果会让0217暂时忘记刚刚的痛苦。
他还会吃掉那个人类种的花花草草。
苦的酸的甜的,都被他尝了个遍。
那个人总是不厌其烦地指着地上的盆栽,说这边有毒不能吃,那边安全请随便。
“这是天门冬科……”
专业术语他听也听不懂,于是抬头看向窗台,随手扯下一片白栀子放进嘴里嚼巴味道。
窗外飞过一只白色的鸟。
最开始的花瓣嚼不出白栀子的清香甜美,正如他一开始分不清自已内心的感情一样。
一切都是后知后觉。
那时他不知道那个词叫做,爱人。
是大海里定义的那种,相伴一生永不背叛彼此的爱人。
0217将脸从月光里转过来,看向躺在他身边的研究员。
有些冰凉的掌心抚上那张温热的脸,0217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
“滋嗡”一声,灯管突然亮了起来。
实验基地的电力系统恢复正常。
室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0217皱了皱眉闭上双眼,然后又缓缓睁开。
9号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随之传来一声怒喝:
“赶紧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