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吃早饭时。
三人之间，气氛略显微妙。
洛商咬着嘴里的包子，眼神在池夏和裴闻舟之间来回切换。
裴闻舟给池夏夹菜，洛商也夹。
裴闻舟给池夏盛粥，洛商抢过碗跑得比他还快。
且不论别的事，就单在师尊这件事上，他敏锐感知到了空前的危机感。
池夏心虚，用眼神压制裴闻舟，任由洛商拿过碗，颠颠跑去盛粥。
裴闻舟低声唤了一声：
“师尊。”
池夏连忙转身看洛商，见洛商没听到才放松下来。
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唇角微扬的裴闻舟。
饭罢，他们今日原定是要去收了魅妖。
正要放下筷子，却听到了有关秦家的事。
身后一桌人吃着菜，话匣子便被一壶热酒撬开了。
“听说了吗？”
一人筷子一挑，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边嚼边一脸神秘地挑起话头。
将人胃口吊足了，他看了看左边的人：
“那秦家新妇，”
又看了看右边的人：
“没了。”
“什么叫没了？”
左边的人猴急般地追问下文，给他斟了一盅热酒，递到跟前。
“是死了吗？”
右边的人稍稍平静，开口问道。
那人嘬了一口酒，摇头。
“听说那新娘子，后半夜醒了，疯疯癫癫大喊大叫，将秦家上下全都吵醒。”
“秦老爷一气之下，将她关进到后院的一处柴房去了，今早上小厮送饭时候发现人不见了。”
他喝了一口酒，越发上头。
“要我说啊，秦家就是活该！”
“娶一个小媳妇，弄那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这么招摇，不被妖抓走还等几时！”
“还有那个什么——”
那人眯眼在脑中搜刮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
“奥，那个疯婆子雪娘，她也不见了。”
左边的人一脸了然：
“我说怎么大清早的，她娘靠在门边上，喊她说话她也不答应。”
卫远声和池夏走出门，洛商随后跟上。
昨夜约定好了的，白日有人的时候，他还是白庄宗弟子卫远声。
“这魅妖身受重伤，竟还有力气出来伤人？”
洛商说这话的时候，池夏看向身侧的卫远声，两人不约而同交换了眼神。
自然不是魅妖干的。
不是妖，那便是人了。
池夏他们来到秦家时，红绸已经撤下。
秦老爷的孙子在院中嬉笑玩闹，仆人在一旁洒水清扫。
一切平淡如常，就像昨日只是隆重请人吃了一顿饭，而不是娶了一个活人进门那般平淡。
屋内坐着村长和秦老爷，两人正交谈着什么。
见池夏他们来了，才止了话头。
“仙长可算来了！”
村长极为热情地迎了上来，秦老爷则表情平淡，眼睛瞟向一旁。
“求三位仙长，救救秦家媳妇吧。”
他离得太近了。
卫远声皱了皱眉，抬手用剑鞘将他与池夏隔开一段距离。
池夏听了这话一笑。
“人在何处，想必二位比我们更加清楚。”
秦老爷惊得扭过脑袋。
“可莫要胡说！”
“这我是看她已经疯得不中用了，才将她捆了关起来。”
“谁也没把她怎么着，现在人不见了，就全赖到我头上来了？”
隔壁村离得近，消息估计今早就传过去了。
这要是亲家待会儿过来要人，听了这话，还不把他生撕了吃下。
村长笑容依旧凝在脸上，不淡反浓。
“不知仙长此话何意啊？”
还要装下去吗？
池夏低头，两指从台上抹过，沾上一层还未擦净的香屑。
将头转向村长的方向。
“你们村子之所以如此富庶，便是因着向宫中贵人供香。”
“但你们炼香的材料是什么呢？”
梨花么？
梨花那么清淡的香气，跟那股浓郁的异香毫不相关。
村长一时哑口无言，张着的嘴还未来得及闭上。
昨夜。
见村长表情如此震惊，池夏明知故问：
“可是因为那炉鼎太过珍贵？”
村长这才意识到自已的失态。
虚虚地窝了窝身子，在众人面前开口解释。
“那香炉是上一任村长留下的。”
“送去皇宫里的香，方子也是他传下来的。”
上一任村长方天明，精通香道，村子就是在他手中富起来的。
村人称赞他清正廉洁，温良恭俭，是个好人。
那片因打斗而被摧毁成废墟的地方，正是方天明曾经所居之处。
院中立着的石像，原是村人们为了纪念他而建。
但昨夜，村长显然并未说真话。
人人都赞方天明精通香道，却不知真正炼得一手好香的人，是他的妻子江氏。
他的香术，全是从江氏那里学来的。
为了在外人面前不露出马脚，江氏嫁进来后，方天明以香对身子不好，日后难有身孕为由，不让她再碰香。
自已却炼起了香。
某日，方天明在家中炼香，女儿在一旁玩耍嬉闹。
一个不慎，失足跌进了烈火焚烧的炉中。
方天明反应过来时，皮肉已经烧烂。
他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闻到一股异常迷人的诡异香气。
眼泪被火烤干，面上取而代之的是对香的痴狂。
而其妻在爱女死后缠绵病榻，不久便恹恹离世。
至于这等秘事，池夏是如何知道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再看村长，此刻他脸上的笑已经没了。
“此乃村中秘方，不可外传。”
“更何况，当务之急是寻到失踪的两个女娃娃。”
“仙长若是喜欢那香，事后我亲自送去便是了。”
村长语气逐渐急切，步子不由得往前，被卫远声一个眼神杀得退了回去。
洛商抬头看了看。
心想自已什么时候，也能长得和他一般高，也能这样霸气地护在师尊身后。
秦老爷使了个眼神，一位末角不起眼的小斯便悄然退开。
这时候，秦家已经围满了村人。
人群里有人无比骄傲。
“那香方，还传男不传女呢！”
池夏抿唇。
“那可有人，真的见过那方子？”
众人噤声。
确实没人见过，香都是村长他们在后山炼好，再交到他们手中的。
洛商直接上前说：
“那就请将香方拿出，给大家一观便知！”
卫远生提着剑，立在院门处。
池夏静静等着。
他心里清楚，根本没有什么香方。
进贡的香，都是直接拿人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