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难行难止。
卫远声跟随那小厮,一路来到后山一处偏僻之地。
方才秦老爷对小厮使眼色的动作,虽然细微,但还是被卫远声和池夏捕捉到了。
于是站在门边的卫远声,收了剑便直接跟了上去。
卫远声一路格外谨慎,且那小厮模样急切,所以压根儿没注意身后有人跟着。
眼瞅着那小厮转眼就进了一个黑黢黢的洞穴,卫远声加快步子,赶上前去。
洞穴狭窄,只有一人半高,且由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遮掩在,不走到近前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他拨开横生的草叶,侧身挤进洞穴。
其内阴暗潮湿,左右并不比宽多少。
待在这样的地方,每一次呼吸都令人感到胸闷窒息,然而这还不是洞穴深处。
卫远声顺着通道往前走着,不时有水珠滴落的声音。
他摊开手心,指尖跃起一簇火焰,冷蓝色的焰心被橙红色的焰尖拢着,四下被照亮。
同时照亮的,还有那根手指上戴着的聆心环。
这是他离开妄云峰后,从脖子上取下来,戴在手上的。
有了光亮,追赶的速度便快了许多。
昏暗通道终结于光亮。
这是一方巨大的圆形天洞,四周被山石团团笼严了。
从上往下望去,犹如一块雪玉嵌在碧水中。
天圆,地圆。
正中还有一方掐丝珐琅式的圆炉鼎。
那只炉鼎的大小,丝毫不输于那天被劈碎的那只。
它四只脚深深扎进泥里,腹部红蓝交错,金纹镂边,双耳外卷,正如一个伸懒腰的婴儿。
炉边,那小厮正拼命将一大团布料往炉子里塞去。
那块布料还在不断挣扎,两只脚在空中胡乱甩着,拍打着小厮的脸。
秦家。
村长被逼无奈,只好推说这方子被放起来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取出。
池夏当然知道他在拖延时间。
“算算时间,也到了你该交香的日子了。”
“今日,明日,最晚不过后日,催香的人便会来。”
村长和善地看着池夏。
“你交不出香,就拿不到银子,拿不到银子,该怎么过你的逍遥日子,该怎么当村民心中的廉洁好官?”
村长犹如被人当众扒了衣服一般,村民的目光像黑夜里的灯,纷纷照在他身上。
但是,村长脸色只稍稍一变,便又恢复原样。
不抵抗,也不承认。
就这么拖着时间,等小厮把事儿办成,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池夏看了他一眼。
好,你不急,那我也不急。
“他已经准备好了,此事一成,便买官离开。”
村民听了这话,已经有些骚动。
后山天洞。
卫远声上前将小厮一把掀翻在地,把那女子从炉子里抽出来时,她还活着。
小厮已经晕死过去,被卫远声捆起来丢在一边。
炉鼎燃烧的正烈,噼啪燃烧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咯咯在笑。
抬剑正要劈这炉子的时候,卫远声停下了。
想起池夏说,要留有证据。
于是他转身寻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活着。
是石子击打岩石的声音。
这里还有人。
卫远声懒得一一找入口,运一口气,那岩壁便被一剑斩开,破出一方大洞。
里面有个碧裙女子。
雪娘口中被塞了布,口不能言,身子也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靠在一块石头上,望着洞外的人。
她方才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起初还只以为是村长他们来炼香,但后来却听到了卫远声的声音。
她的双腿虽然被捆住,但还能够屈伸。
于是她背靠在石头上,用力将腿边的石子踢出去,想要击到岩壁上,发出些声响。
但哪有那么容易,好几次都失败了。
身边石子已经不剩几个了。
这是最后一次。
她一咬牙,猛地伸腿,因用力过大头不慎磕到了身后的石头上,磕出了血。
但好在,她成功了。
卫远声听到了那颗石子的声音。
“卫公子。”
卫远声收了剑,将她扶起来。
迅速看了看四周,问她:
“这里只有你一人?”
雪娘将身上的绳子丢到地上。
卫远声看了一眼,捆着手的那段绳子,已经被岩石磨损了一半。
因太久被捆着,她刚一起身便要跌倒,卫远声搀了她一把,堪堪稳住身形。
“我们都是被分开关着的。”
雪娘站稳后,对卫远声说:
“她们都被关在别处。”
“你跟我来。”
她们,到底还有多少人。
这边的村长还不知道,人已经被救出来了。
卫远声和雪娘带着数十名女子,走进秦家的时候,有人一眼便认出了自家女儿。
有的早已精神失常,却还认得爹娘。
一声小名唤出,眼泪比身体先反应过来。
卫远声朝池夏看去的时候,池夏对他点了点头。
洛商帮着去扶那些女子。
那些女子一一被各家父母相认回去,留在原地的,还有一位青丝染雪的老媪。
她的目光在所有姑娘离开后,彻底失去焦点。
寻来看去,只看到了还站在一旁的雪娘。
于是急急走上前去。
“姑娘,我女儿呢?”
老婆婆目光殷切,寻求一个答案。
她紧紧握着雪娘的手,就像是握住自已女儿的手那般。
雪娘咬着牙,不肯说话。
更不敢去看她的目光。
这,就是答案。
她解开绳子以后,第一个奔去的,便是关着秦家娘子的洞穴。
昨夜她们被一起抓过来的时候,秦娘子就被关在隔壁。
那个时候她又哭又笑,满头的珠钗散落地不剩几个,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上去好像确实是疯了。
“秦娘子,秦娘子!”
雪娘在洞穴被打开后,冲进去一边喊一边找。
可里面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地上只剩下一只,原本象征成双成对美好寓意,此刻却沾满泥泞,歪在一边的婚鞋。
仿佛是在讥笑着什么。
两人站在原地,那股异香从炉鼎逸出,扩进每一处洞穴。
村民们的愤怒此刻达到了顶峰。
“今日,你需得给我们个说法!”
“我女儿受了这么多苦,不能就这么算了!”
村长直接不装了,摔了茶盏,唾液横飞。
“我都是为了你们,为了整个葫芦村的明日!”
“你们不在我这个位子,如何能体会到我的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