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一声清越龙吟,寒光乍现,剑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精准无比地挑起了萧因鱼的下巴,迫使她的脸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灯火和那双毫无感情的审视目光之下。
剑锋的寒气瞬间刺透了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细作?”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像冰棱摩擦,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都该千刀万剐。”
剑尖微微用力,一丝尖锐的疼痛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颈侧的肌肤蜿蜒而下,是血。
剧痛反而激起了心底最深处的不甘和孤勇。
顶着那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威压,迎着冰冷剑锋,萧因鱼猛地抬起脸,视线首首撞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所有的恐惧、伪装,在生死一线间被逼到了极致,反而化作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下巴被剑尖顶着而有些变形,却清晰地穿透了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锋利:
“王爷可知,此刻若下令退兵……”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硬生生挤出:“您……还能活三匹快马,从这营门跑到尧都城门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剑尖上施加的力道,骤然消失。
魏承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如同投入巨石的寒潭,震惊、暴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瞬间触及逆鳞的杀意!那冰冷的、掌控一切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闷雷,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毁灭的力量。
那柄抵着萧因鱼咽喉的剑,非但没有撤回,反而微微下压,冰冷的锋刃几乎要割破皮肤下的血管,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帐内的空气瞬间被抽干,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所有亲卫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要将她剁成肉泥。
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目光死死锁住魏承渊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下凿出:
“王爷以为,尧国……真如案板鱼肉,任人宰割?”她微微侧头,避开那几乎刺入肌肤的剑锋,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挑衅。
“您大军压境,看似雷霆万钧,可您这中军大帐……此刻,怕早己在‘穿云弩’的射程之内!殿下可知……尧国宫城望楼之上,那架先帝倾尽国力打造、能射千步的巨弩……箭头,此刻正淬着什么?”
萧因鱼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不是寻常铁簇。是‘鸩羽’之毒。见血封喉,无药可解。只需一箭……”
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指向帐顶,仿佛能穿透厚厚的牛皮毡帐,指向那冥冥中锁定的死亡:“殿下纵有千军万马护持,又能挡得住这来自九霄云外的……催命符么?”
魏承渊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不再是方才那种被冒犯的震怒,而是一种被毒蛇缠上脖颈的阴冷和凝重。
他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穿云弩?鸩羽毒?这些名字,他显然听说过,那是流传于各国秘档中、属于尧国皇室最后的底牌,传说中足以弑神屠龙的恐怖存在。
其真实性无从考证,但此刻从这个浑身是谜的“细作”口中说出,带着如此笃定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却由不得他不信!
“危言耸听!”他厉喝,但眼底深处那抹动摇却骗不了人:“本王即刻踏平尧都,看那弩箭能奈我何!”
“来不及了!”萧因鱼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殿下!您的大军一动,便是玉石俱焚的信号!尧都必破,我承认!可您的命……”
她惨笑一声,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也必定留在这里,给这座城……陪葬!”
“您若不信……”她猛地一咬牙,身体竟向前倾了半分,让那冰冷的剑锋更深地陷入颈侧的皮肉,鲜血涌出,染红了玄黑的衣领:“大可现在就杀了我!用我的血,为您自己……敲响丧钟!”
剧痛传来,视线都有些模糊。但她依旧死死地盯着他,赌的就是他不敢赌!赌他对自身性命的看重,赌他对那虚无缥缈的“穿云弩”和“鸩羽毒”的忌惮!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帐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火盆里炭火噼啪的爆裂声。
魏承渊握着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或恐惧。
冷汗浸透了萧因鱼的内衫,紧贴在冰冷的铁甲上,寒意刺骨。颈侧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锁骨往下淌,黏腻而冰冷。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颈部的伤口。
但她的眼神,不敢有丝毫闪烁,恐惧被死死压在眼底最深处,只留下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坦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息。
终于,魏承渊手腕猛地一震。
“铛啷!”
那柄沾着血的锋利长剑,被他随手掷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他转身,重新面向那巨大的军事舆图,背影依旧挺拔如山岳,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来人。”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传令各营主将,即刻拔营!后军变前军,撤兵三十里,于长石岭扎营待命。违令者,斩!”
帐内的亲卫们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