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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0章魏承渊/萧因鱼

引:当木棉穿过根茎,钻入一旁被自己遮住阳光的昙花。刹那间,它坠入一方逼仄的天地,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粘稠的泥沼里挣扎,窒息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脖颈。

它艰难地转动视角,终于看见——木棉粗粝的根须如同贪婪的蟒蛇,正深深扎入昙花赖以存身的浅薄土壤,近乎蛮横地攫取着每一滴水分与养料。它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羸弱的根系在贫瘠的土里徒劳地抓挠,发出无声的哀鸣。

它看着在木棉枝头睥睨的‘自己’,居高临下的目光如一把钝刀,慢条斯理地凌迟着另一个生命仅有的光华与时间。

迟来的顿悟攫住了它:那被长久遮蔽的短暂花期,终于用这切肤的贫瘠与痛楚,照见了自己根深蒂固的傲慢。

——◆◆——

朔风如刀,卷着残雪,狠狠抽打着尧国裕城斑驳的城墙。

天是沉沉的铅灰色,压得人喘不过气,城头残破的“尧”字旌旗在风中徒劳地挣扎,发出裂帛般的呜咽。

城下,胤国玄黑的大军如同铁水凝成的寒潮,无边无际,兵甲森森,矛戟如林,将孤城围得水泄不通。

每一次战鼓的擂动,都像重锤砸在城墙上,也砸在每一个守城军民的心头——城破,只在旦夕之间,裕城是尧国的一座大城,里面住着二十几万人。

这里也是萧因鱼的家,她此刻正站在冰冷的城垛之后,指尖深深抠进粗糙的石缝里,留下几道带血的印痕。

视线掠过黑压压的敌军,死死钉在远处那面最为巨大、也最为狰狞的玄底金纹帅旗上。旗上斗大的“魏”字,在惨淡的天光下,透着一股噬人的寒意。

“殿下,不能再等了!”身后,老将军萧重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他须发皆张,甲胄上凝结着暗红的血痂,“末将拼死护送您突围!”

萧因鱼缓缓摇头,发髻上那支素银簪子冰凉地贴着头皮。

“萧叔,城在人在……”声音出口,竟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那震天的杀伐声只是远方的雷鸣:“死守,是死路一条,给我备马,开西门!”

“殿下!”萧重猛地跪下,铁甲砸在冰冷的石砖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身后,仅存的几位将领也齐刷刷跪下,目光悲怆。

“备马。”她的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目光掠过一张张染满血污、写满绝望的脸:“开西门,放吊桥,一人,一马,足矣。”

西门,正对着胤军连绵营寨中,最为核心的那片区域——主帅魏承渊的王帐所在。

这是最不可能的生路,也是最孤注一掷的赌局。

萧因鱼脱下沾满尘灰和硝烟气息的宫装,换上了一身从被俘胤军斥候身上剥下的、带着浓重汗味和血腥气的玄黑劲装。

冰冷的铁甲片硌着肌肤,提醒着她身份的转变。

最后,她拿起一个小小的油布包裹,里面是几件精心伪造的信物——一枚刻着胤国秘卫标记的铜符,一封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内容足以让胤国朝廷震动的“密报”,还有一块质地特殊的、带着胤国皇室徽记暗纹的残破玉佩。

她将铜符和玉佩贴身藏好,将那封“密报”塞入怀中最易取出的位置。

镜中映出的,己不再是尧国不受宠的公主,而是一个眼神锐利、风尘仆仆、带着亡命气息的胤国暗桩。

“开——门!”沉重的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吊桥轰然落下,砸在护城河冻得坚硬的冰面上,碎裂的冰渣西溅。

孤零零的西门洞开,如同巨兽绝望张开的口。

她猛地一夹马腹,那匹矫健的黑马如离弦之箭,载着她,冲向那片死亡的黑色海洋。

马蹄踏在冰面上,发出清脆急促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战场上传出老远。

城墙上,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渺小的身影,绝望中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祈盼。

“拦住她!”胤军前沿的哨兵厉声呼喝,弓弦瞬间绷紧。

“滚开!误了王爷大事,诛尔等九族!”她伏低身体,迎着扑面而来的箭矢劲风,用尽全力嘶吼,声音因紧张和疾驰而扭曲变调,却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特有的凶悍和不容置疑。

她高高扬起手,亮出那块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幽微光泽的残破玉佩,上面胤国皇室的徽记暗纹一闪而逝。

箭头在最后一刻迟疑了,指向天空。前方密集的阵列裂开一道缝隙。马蹄踏着胤军士卒惊疑不定的目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撞入那片黑色的营盘深处。

中军王帐,巨大得如同一座移动的宫殿,矗立在营盘最中央,象征着绝对的权威和力量。帐外亲卫如林,甲胄鲜明,刀出半鞘,眼神冰冷地锁定了她这个不速之客。

“来者何人?擅闯王帐者,死!”卫队长按刀上前,声音如铁。

“秘卫‘玄鳞’,编号丙七!十万火急,面禀王爷!迟了,王爷性命难保!”她滚鞍下马,动作因为紧张和寒冷而有些僵硬,声音却拔得极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

萧因鱼猛地撕开胸前衣襟,露出贴身藏着的铜符,上面的秘卫标记在寒风中清晰可见。同时,她的手死死按在怀中那份“密报”的位置,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卫队长瞳孔微缩,显然认出了那枚铜符的特殊性。他死死盯着萧因鱼,眼神锐利如刀,似乎想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真相。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逝,只有寒风卷着雪沫,在冰冷的甲胄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侧身让开一步,手一挥:“搜身!押进去!”

冰冷的刀鞘狠狠砸在她的膝弯,萧因鱼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铺着兽皮的地面上。

一股浓烈的酒气、皮革味和一种属于强大男性的压迫感将她包围,巨大的帐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帐壁上悬挂的狰狞兽头和寒光闪闪的兵器。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军事舆图前。

他身着玄色暗金纹的亲王常服,身姿挺拔如渊渟岳峙,仅仅是背影,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似乎对身后的骚动毫不在意,修长的手指正缓慢地、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从容,划过舆图上尧国都城的标记。

“王爷,抓到一名自称秘卫‘玄鳞’的细作,擅闯大营!”卫队长单膝跪地禀报。

那背影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魏承渊。

胤国的靖王,令北境诸国闻风丧胆的“血屠”。

他的面容并非想象中那般狰狞,反而俊美得近乎邪异,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没有丝毫温度,看过来时,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他没有说话,只是随意地伸出了手。旁边的亲卫立刻恭敬地捧上一柄带鞘的长剑。剑鞘古朴,却透着森然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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