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一幅暗橙色的绸缎,缓缓铺展在天际,那清脆的铜铃声还在空气中悠悠回荡,似是舍不得这渐浓的暮色。
苏璃身着劲装,鹿皮短靴踏在满地碎瓦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坚定与警惕。
她跨进休息区时,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箭囊——本该垂着三支玄铁箭的位置空空如也。
指尖触碰到箭囊粗糙的表面,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里一紧。
“箭尾的隼羽呢?”苏璃猛地掀开青布帘,那青布帘在她的动作下发出“哗啦”一声响。
楠木架上七宝弓的牛筋弦正泛着可疑的油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油光像是恶魔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她拈起一截断裂的弓弦在鼻尖轻嗅,松脂混着桐油的刺鼻味道首钻鼻腔,刺得眼眶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手法倒是眼熟,三日前陈公子在骑射场打翻油灯时,熏的便是这种御赐的南海桐油。
那刺鼻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记忆里,与此刻的味道重叠在一起。
外头忽而传来喧哗,那嘈杂的声音像是潮水一般涌进休息区。
陈公子月白色锦袍的身影晃过雕花窗棂,他的身影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似是在诉说着他的阴谋。
“诸位请看,苏姑娘的玄铁箭竟能将金球熔成银针,这般手段……”他故意将尾音拖得绵长,几个世家子弟立刻哄笑起来,那刺耳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柳姑娘提着杏色襦裙,急匆匆地挤进人群,裙角在风中轻轻飘动。
她正看见苏璃攥着半截珊瑚簪站在原地,那珊瑚簪在苏璃手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月光透过格栅,如银白的丝线般洒在苏璃脸上,投下细碎阴影,将那道抿紧的唇线衬得愈发凌厉。
苏璃的眼神冰冷,似是能看穿这一切阴谋。
“箭囊里层衬着冰蚕丝。”苏璃突然抬高声音,染血的指尖挑起断裂的织物,那断裂的织物在她指尖轻轻晃动。
“若是自导自演,何须用价比黄金的贡品来裁里衬?”她转身时发间步摇擦过柳姑娘耳畔,发出“叮叮”的声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东南角第三盏石灯。”
柳姑娘会意点头,借着整理披帛的姿势往暗处挪步。
微风拂过,披帛在她身后轻轻飘动。
她腕间缠着的鲛绡突然被什么勾住,低头便见石砖缝里卡着半枚青玉环——正是陈公子贴身侍卫昨日炫耀过的西域贡品。
那青玉环在月光下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苏姑娘这话有趣。”陈公子抚掌大笑,腰间错金银带钩撞得叮当作响,那清脆的声响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谁不知王大人偏疼你,连鎏金铃都能挂到裁判席……”话音未落,柳姑娘突然惊叫出声,绣鞋尖踢翻了盛着松油的铜匜。
那铜匜倒地的声音“哐当”作响。
荧蓝火苗腾起的刹那,带着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苏璃扬手将断弦抛进火中。
浸透桐油的牛筋遇热即燃,竟在青砖地上烧出个首尾相衔的蛇形图案——与陈公子玉佩上刻的族徽分毫不差。
那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仿佛是对阴谋的控诉。
“陈公子可认得这衔尾蛇?”苏璃抬脚碾灭火星,袖中天机盘突然发烫,那热度透过衣袖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她借着扶正发簪的动作按住玉牌,卦象显示离火方位有异动——正是裁判席方向。
苏璃心中一紧,那股紧张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看台上忽然响起清脆的裂帛声,王大人黑着脸扯开贵宾席帷幔,手里攥着半幅绣有逆鳞纹的袖角:“陈世侄不妨解释下,为何你府上暗卫的衣料会沾在苏姑娘的箭囊夹层?”
人群顿时哗然,那嘈杂的议论声像是炸开了锅。
苏璃垂眸掩住笑意,方才她故意用珊瑚簪挑破陈公子侍卫衣袖时,便算准了这老狐狸闻着血腥味就会扑上来。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
余光瞥见柳姑娘正偷偷将青玉环塞给巡场侍卫,看台最高处那串鎏金铃忽然无风自动。
铜舌敲击铃壁的声响清脆如裂冰,那声响在夜空中回荡,苏璃仰头望着铃身上忽明忽暗的“昭”字刻痕,突然想起晨起时东宫送来这物件的情形。
那青衣小太监分明说此物是太子亲自加持过的护身符,如今看来倒更像是……
“今日裁判席的日晷走得格外慢呢。”她抚过重新系好的玄铁箭,箭尾隼羽扫过唇畔时,尝到了风里挟着的沉水香,那沉水香的味道清幽而淡雅。
这味道今晨分明还萦绕在送铃铛的木匣中,此刻却从西北角的紫檀木回廊幽幽飘来。
(接上文)
李昭的云纹皂靴碾过青砖上未燃尽的桐油灰烬,发出“沙沙”的声响,鸦青色蟒袍下摆扫过苏璃染血的箭囊,那蟒袍的质地在箭囊上轻轻摩擦。
他抬手接住裁判席坠落的鎏金铃,指腹着铃身刻痕,突然轻笑出声:"陈公子这手衔尾蛇烧得妙,倒让孤想起刑部新制的烙铁纹样。"那轻笑中带着一丝嘲讽。
陈公子踉跄后退时撞翻了青铜灯树,十二枝烛火映得他额角冷汗如浆。
那烛火在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
李昭弯腰拾起半截断弦,缠在指间慢条斯理地绞紧:"上个月令尊弹劾工部贪墨南海桐油的折子,墨迹怕是还没干透?"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苏璃垂首盯着地上扭曲的蛇形焦痕,天机盘在袖中突然震颤。
那震颤的感觉通过衣袖传递到她的手上。
卦象显示坎水位有异,她借着整理箭尾的动作转头,正瞥见柳姑娘裙裾间滑落的青玉环滚向暗处——那本该在侍卫手中的证物竟凭空消失了。
苏璃心中一惊,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快速思索着青玉环消失的原因。
"殿下明鉴!"陈公子突然扑跪在地,腰间玉佩磕在石砖上发出脆响,那脆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定是府中刁奴..."话音未落,鎏金铃擦着他耳畔飞过,在青砖墙撞出个寸许深的凹痕。
李昭抚着腰间玉带钩上微颤的螭龙纹,温声道:"陈公子这双眼睛生得倒是灵巧,不知可识得诏狱里的透骨钉?"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
柳姑娘突然拽了拽苏璃的箭袖,指尖在她掌心飞快划了三个字。
苏璃心中一凛,她的心跳突然加快,意识到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苏璃瞳孔微缩,西北角紫檀木回廊的阴影里,半幅绣着金雀纹的衣角正缓缓没入暮色。
那衣角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像是一个神秘的信号。
"孤瞧着苏姑娘这箭囊破得蹊跷。"李昭转身时,沉水香突然浓烈起来,那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修长手指拂过苏璃腰间断裂的冰蚕丝,指节状似无意地压住她藏在袖中的天机盘,"不如用东宫新得的雪蛛丝重织?
听说那丝线遇毒则鸣..."李昭的手指触碰在冰蚕丝上,那冰冷的触感让苏璃心中一颤,她心中有些慌乱,对李昭的靠近感到一丝不安。
苏璃后退半步避开他指尖温度,发间步摇缠上了对方蟒袍玉带。
两人衣袂交错的刹那,她听见玉牌卦象发出蜂鸣——兑泽方位出现新卦辞,竟是"月落宫墙"。
那蜂鸣声在她耳边回荡,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夜色渐浓时,苏璃在回廊拐角处被冷香拦住去路。
那冷香带着一丝寒意,扑面而来。
神秘人斗篷边缘的金雀暗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枯枝般的手指捏着枚青玉环轻轻叩击廊柱,发出“咚咚”的声响。"小雀儿撞破金丝笼,当心折了爪子。"那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刃刮过陶瓮,惊得檐角铜铃骤响。
苏璃反手握住袖中天机盘,玉牌灼得掌心生疼。
那灼热的感觉让她的手掌微微发红。
卦象忽变离火,她猛地旋身避开对方袖中甩出的银丝,那银丝在夜空中闪烁着寒光。
却见那青玉环己嵌入身后槐树三寸有余。
树皮裂口处缓缓渗出琥珀色汁液,竟与陈公子玉佩上沾染的桐油如出一辙。
三日后,东宫来的八宝鎏金车碾过苏府门前青石板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苏璃正将雪蛛丝缠上玄铁箭。
柳姑娘带来的密信在烛火上蜷曲成灰,信尾那枚金雀印痕却在她眼底灼烧不灭。
车辕悬挂的九鸾铃叮咚作响,帘外飘来的沉水香里,隐约混着诏狱特有的铁锈腥气。
那铁锈腥气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宫门朱漆上的饕餮辅首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苏璃扶着车辕踏下金凳,忽觉天机盘在袖中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卦辞在玉牌表面浮凸成血红色,她借着整理披帛的姿势垂眸——"凤栖梧桐"西字正在晨光中寸寸龟裂,碎成无数写着"囚"字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