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饕餮纹转到第三圈时,苏璃的指尖己经结满冰碴。
她对着掌心血痕轻轻呵气,天机盘在袖中骤然发烫——这是危险迫近的警示。
门栓突然发出轻响,侍女端着漆盘说送安神汤,袖口却沾着金丝坊独有的松烟墨,那是陈公子府上暗卫特用的记号。
"搁在窗边吧。"苏璃拢着珊瑚镯转身,铜镜倒映出侍女摸向箭囊的手。
等漆盘落案声响起,她突然扶着额头踉跄两步,绣鞋精准踩住侍女翻飞的裙角。
箭囊里十二支白翎箭应声落地,每支箭杆都被人从中劈开,露出内里灌满水银的暗槽。
外头突然传来铜锣声,陈公子玉冠上缀着的红玛瑙晃进窗棂:"听说苏小姐的穿云弓能百步穿杨?"他故意拔高声音,惊得檐下金丝雀扑棱棱乱飞,"怎么连箭囊都捧不稳?"
围观人群发出窸窣议论,有位戴帷帽的夫人突然指着苏璃惊呼:"莫不是故意弄坏器具,好让王大人给她换玄铁箭?"这话像火星溅入油锅,几个曾败在苏璃手下的参赛者顿时围住回廊,嚷着要请裁判决断。
柳姑娘提着药箱挤进人墙时,正看见苏璃蹲在地上拼凑箭杆。
暮色给少女单薄的脊背镀上金边,袖口露出的半截小臂还带着前日擂台留下的青紫。"阿璃别碰!"她突然按住苏璃手腕,指腹蹭过箭尾翎毛时沾了点荧蓝碎屑,"这是北疆冰蚕丝,整个京城只有陈府绣娘会用它缠箭头。"
更漏重新开始滴水时,陈公子正用折扇敲打掌心:"柳姑娘这话可笑,难道冰蚕丝会自己长腿跑到苏姑娘箭上?"他身后侍从突然抬出个檀木箱,二十八个箭囊整整齐齐码着金线绣的"陈"字,"诸位若不信,大可查验我府上所有箭支。"
苏璃忽然轻笑出声。
她将半枚珊瑚碎片按进裂开的玉牌,暗格里取出的鹤顶红粉末簌簌落在箭槽水银上,竟凝成朱砂色的凤凰图腾。"陈公子可敢让人剖开第八个箭囊?"她指尖勾着半缕冰蚕丝,丝线另一端竟缠着块带血的金镶玉碎片——正是三日前陈公子在御前弄丢的腰佩。
王大人握着裁纸刀过来时,陈公子额角己经沁出冷汗。
刀锋刚划开第八个箭囊的系带,大团冰蚕丝裹着荧蓝色血块滚落在地,看台上突然爆发出惊呼——那血渍竟与太子上月秋狝时遇刺残留的毒血一模一样。
"看来陈公子不仅要陷害我,还想给东宫送份大礼?"苏璃将玉牌残片掷在青砖上,裂纹恰好拼出半枚龙鳞纹。
她余光瞥见回廊尽头闪过玄色衣角,李昭惯用的龙涎香混在风里,惊得陈公子打翻了手中茶盏。
柳姑娘正要扯苏璃衣袖,却见她弯腰拾起染毒的冰蚕丝,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塞进李昭今早差人送来的珊瑚簪里。
八宝格上的铜镜突然蒙了层水雾,映出贵宾席晃动的大氅下摆——那里本该绣着西爪蟒纹的位置,此刻隐约露出半片逆鳞。
(续写部分)
李昭踏碎檐角垂落的冰棱时,陈公子正攥着裂开的玉牌往后退。
太子玄色大氅扫过满地荧蓝碎屑,腰间错金螭纹剑柄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惊得看台上几位老臣慌忙起身行礼。
"陈侍郎上月奏请修缮太庙的折子,孤批了朱砂。"李昭用剑鞘挑起那团染毒的冰蚕丝,玛瑙扳指在暮色里泛着血光,"礼部说要用三百匹蜀锦裁幡旗,怎么看着倒像用在你家暗卫箭囊上了?"
人群里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苏璃垂眸盯着李昭皂靴上沾的朱砂,忽然想起今晨檐下多出的那盆赤叶兰——东宫暖阁独有的异种,此刻正开在她梳妆台前的八宝格上。
陈公子扑通跪地时,袖中掉出半枚虎符状的玉珏。
李昭用剑尖挑起那物件,突然轻笑出声:"原来陈公子不仅善射,还爱玩北疆传来的烽火戏?"他靴底碾过玉珏上凸起的狼头纹,碎玉迸溅在苏璃绣着忍冬纹的裙裾边,恰好拼出半阙边塞民谣的调子。
"殿下明鉴!"陈公子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镶着东珠的玉冠歪斜着露出半缕白发,"臣府上绣娘前日告老还乡,定是她们......"
"那就请陈公子回乡查个明白。"李昭突然将剑鞘抵在对方喉头,玄铁冷光映出眼尾朱砂痣,"正巧幽州大营缺个管箭阵的参军,明日启程如何?"他说着突然转头看向苏璃,目光扫过她发间珊瑚簪时顿了顿,"苏小姐觉得这处置可还公道?"
苏璃指尖着天机盘滚烫的龙纹,忽然闻到袖口沾染的龙涎香里混着药苦味。
她屈膝行礼时故意晃了晃珊瑚镯:"殿下圣明,只是民女的穿云弓......"
"王大人。"李昭突然提高声音,惊得回廊外举火把的侍卫险些摔了灯油,"把玄铁箭库的钥匙交给苏姑娘。"他转身时大氅扫过苏璃腕间红痕,暗纹里藏着的安神香囊突然滚落在地,露出半截泛黄的《兵器谱》残页——正是苏璃苦寻半月的制弓秘法。
铜壶滴漏指向戌时三刻,人群散尽后苏璃独自留在赛场收拾箭囊。
暮色将熄未熄时,窗边突然传来瓦当碎裂声。
她佯装俯身捡箭,袖中天机盘突然显出三枚血色卦象——坎为水,巽为风,正是大凶之兆。
"苏姑娘好手段。"暗处传来雌雄莫辨的轻笑,那人戴着青面獠牙的傩戏面具,五指缠满与冰蚕丝同色的荧蓝丝线,"可惜破局太早。"他扬手抛出个镂空金球,内里机括转动的声响竟与天机盘共鸣震颤,"决赛时要用的九连环阵,可比这箭囊有趣多了。"
苏璃按住袖中发烫的玉牌,突然发现金球表面浮刻着二十八星宿图。
当烛火掠过角宿位置时,她看清了藏在翼宿下的半枚逆鳞纹——与贵宾席那人衣摆上的图案严丝合缝。
"替我谢谢陈公子送的玄铁箭。"她突然用珊瑚簪刺破指尖,血珠滚入金球镂空处竟燃起幽蓝火焰,"正好熔了做几枚牵丝戏的银针。"
傩面人退后两步撞翻灯笼,火光熄灭瞬间,苏璃听见看台最高处传来熟悉的铜铃声。
那是李昭今早差人送来的鎏金铃,此刻正悬在裁判席的日晷上,铃舌上刻着的"昭"字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