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穿过赛场雕花窗格时，苏璃正用指尖着玉牌边缘的冰裂纹。
远处十八尊青铜朱雀像在晨光中泛着冷芒，昨夜遇见的血渍银叶子仿佛还黏在眼皮底下。
"苏姑娘且放宽心。"王大人将鎏金香炉往她跟前推了半寸，炉盖上镂空的狻猊兽吐出袅袅青烟，"这九连环棋局最忌心浮气躁。"他说着瞥向对面席位的陈公子，那袭孔雀蓝锦袍正与几位裁判谈笑风生，腰间缀着的苗疆银铃随动作发出细碎响动。
铜锣三响，赛场骤然寂静。
苏璃捏碎掌心的迦蓝香丸，辛辣气息冲得她眼眶泛红，天机盘在袖中应声震动。
预见的画面如潮水涌入——裁判长袖中藏着的玄铁骰子，东南角棋童袖口暗绣的六壬图，还有陈公子端起茶盏时，那抹从指甲缝抖落的朱砂粉。
"请诸位移步朱雀台。"司仪官的声音惊起檐下寒鸦。
苏璃起身时裙裾扫落香炉，未燃尽的香灰在地砖上拖出蜿蜒墨痕，正巧连成昨夜卦象中的坎离交泰图。
陈公子擦肩而过的瞬间，银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啸。
苏璃腕间天机盘猛地发烫，眼见对方广袖翻飞处，几粒磁石棋子正顺着青玉棋盘纹路缓缓挪移。
她佯装踉跄扶住案几，袖中银针倏地钉入棋盘榫卯，暗格里传来机括卡死的闷响。
"当心。"柳姑娘从斜里闪出扶住她臂弯，鹅黄披帛拂过棋盘，裹走了两枚染毒的银杏子。
苏璃瞥见她藏在团扇骨里的磁石粉正簌簌落在陈公子衣摆，那些磁石棋子顿时如无头苍蝇乱转起来。
日影西斜时，苏璃的砗磲棋子己杀至中盘。
最后一子落定时，朱雀像忽然齐声长唳，她眼睁睁看着青铜雀喙里吐出片带霜的银叶子——正是昨夜妆奁中消失的那枚。
场外忽有玄甲卫列队而过的铿锵声，混着缕龙涎香飘进轩窗，惊得陈公子失手打翻卦签筒，筒底赫然露出半截苗疆令牌的纹样。
暮色染红最后一格棋盘时，苏璃将沾着朱砂的银叶子按在获胜的砗磲棋子上。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她抬眼望向朱雀重檐的暗影深处，那里似有玄色衣袂掠过，惊起半阙未成调的玉笛声。
暮色浸透第十一重宫墙时，苏璃的砗磬棋子正巧压住朱雀星位。
裁判捧着金漆托盘过来时，她看见王大人藏在袖中的手比了个三清指——那是昨夜卦辞里破解桃花煞的诀窍。
"承让。"苏璃屈膝行礼的刹那，陈公子案头的磁石棋子突然腾空而起，在众人惊呼声中首扑她眉心。
檐角铜铃忽地炸开尖锐颤音，那些棋子竟生生悬停在离她三寸处，如同撞上无形的琉璃罩。
玄甲卫的脚步声恰在此时踏碎暮色。
苏璃余光瞥见鎏金屏风后闪过半截玄色蟒纹袖，李昭惯用的龙脑香混着硝石气息掠过鼻尖。
陈公子案上的苗疆银铃突然裂成碎片，其中迸出的朱砂虫在青砖上扭动两下，化作胭脂色的轻烟。
"赛场器械年久失修，惊扰诸位了。"王大人抚着胡须上前，皂靴不偏不倚碾碎最后一只朱砂虫。
他接过裁判递来的晋级令牌时，苏璃分明看见令牌背面新添的霜花纹——与李昭玉佩上的暗记如出一辙。
柳姑娘捧着鎏金暖手炉过来时，苏璃正盯着青铜朱雀喙边的银叶子出神。
那枚染霜的银叶此刻泛着诡异的幽蓝，边缘细如发丝的纹路竟与苗疆令牌上的符咒别无二致。
"西厢房备了雪顶含翠。"柳姑娘的鹅黄披帛拂过棋秤，带走三粒沾着朱砂的砗磬子。
她团扇轻摇间，苏璃嗅到熟悉的磁石粉味道——与两个时辰前搅乱陈公子棋局的粉末是同一种配方。
戌时的梆子声撞碎第一盏宫灯时，苏璃腕间的天机盘突然发烫。
她佯装整理裙裾蹲下身，发现青砖缝隙里嵌着半片带霜银叶，叶脉里渗出的朱砂正缓缓拼出卦象中的"蛊"字。
远处传来玉笛破空之声，惊得檐角铜铃再次震颤，那银叶上的蛊字突然化作血珠滚落。
"苏姑娘该去更衣了。"玄甲卫统领不知何时立在廊柱阴影里，铁甲上沾着新鲜的红硝石粉。
他递来的锦帕上绣着朱雀衔枝图，帕角却用银线勾着道门辟邪符——正是李昭上月围猎时破巫蛊阵用过的符咒样式。
回廊转角处，苏璃听见陈公子沙哑的冷笑声。
她将锦帕按在窗棂破损处，月光漏进来时，帕子上的朱雀眼珠突然转动半圈，首勾勾盯着东南角偏殿的方向。
那里隐约飘来熬煮艾草的味道，混着丝竹宴才用的龙涎香。
更衣间的铜镜蒙着层水雾，苏璃用银簪划开镜面霜花时，惊觉倒影里的发髻上多了支不曾见过的蕾丝凤簪。
簪头衔着的东珠突然裂开细缝，露出半粒刻着六壬图的金丸——与初赛时棋童袖口的暗绣图案完全吻合。
窗外传来柳姑娘与玄甲卫统领的低语，苏璃将凤簪藏进妆奁夹层。
妆台下的青砖传来三长两短的震动，那是李昭与她约定的示警暗号。
她拔下鬓边玉钗轻叩地面，砖缝里突然渗出带着硝石味的朱砂水，渐渐在地面汇成个"巽"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