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名字,”我道,“但你也知道,最近这一带……不是咱们一个人在走。”
沈梨舟沉默了片刻,随后指了指殡仪馆后门的监控室,“那天他来送姐姐的时候,办事的是一个新来的接待,外地口音。我查了下入职记录,根本找不到他登记。”
“人还在?”我问。
“昨天下班后就再没出现。”她递给我一张复印件,“这是监控截图。”
照片上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穿着一件火化场的灰制服,眉眼算不上凶,但眼神发首,没有聚焦感。
“他在递骨灰盒之前,从裤袋里掏过什么东西,放进了骨灰盒。”沈梨舟翻开下一张,“我们现在还在调炉前的视频,但他动手的时间点卡得很巧,避开了正面监控。”
我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
“你们追这人没?”
“现在己经把他照片发下去了。”
“那尸体今天要推了吗?”
“等你看完就推。”她顿了顿,“你想做点什么?”
我走到告别厅后头的灵位架前,仔细看了眼梁勇姐姐的遗像。
那是一张三十来岁的女人,笑容有点僵硬,眼角还有点青。
“这个人,”我看着遗像说,“可能没走全。”
“什么意思?”
“不是她不肯走,是她走了,但魂被人拦住了。”我盯着香炉,“所以弟弟才梦见她冷,才又做了法事想请回来,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沈梨舟皱眉:“那魂在哪?”
我伸手往香灰里轻轻一拨。
香灰下压着一截黑色的细纸,像是封口符尾巴的一部分。
“有人在她上炉那天,做了引魂截香。”
我站起身,声音很轻。
“她姐的魂,被拿去做别的事了。”
我抬起头。
“这不只是试探,这是……借道炼魂。”
“她姐的魂,被拿去做别的事了。”
我抬起头。
“这不只是试探,这是……借道炼魂。”
沈梨舟沉着脸,没再说话。
我收好那截黑符纸,站起身,看着那张女人的遗像,忽然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压抑。
她生前是不是知道自己死后还会被拿去炼魂?
梁勇死前有没有想明白,他请回来的是不是自己的亲人?
出了火化场,我没首接回铺子。
车子开到半路,我调了个头,往老城区外环的方向开去。
那地方,有一间挂着白灯笼的小香铺,门口常年贴着一张“谢绝问神”的红纸。
我敲了三下门。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这才下完墓,怎么又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重阳穿着一身洗旧的道袍,手里拿着扫帚,正准备往外扫尘。
我冲他点头:“我得问点事。”
他看了我两秒,没问细节,只往屋里让了让:“进来吧。”
我脱了鞋,进了屋。
屋里还是跟上回一样,没几件像样家具,但墙上挂着三张古画,画的是风水局。
“你是不是查到什么线索了?”他一边烧水一边问。
我把残卷拿出来,摊在他面前,又从包里掏出那截封香黑符,放在茶几上。
“有人在火化场截魂。”我说,“我怀疑跟阴门有关。”
赵重阳看着那封香纸,没有立刻说话。
“他们最近动得挺频。”我低声说,“甚至往归红那边摸了。”
“他们要你。”赵重阳忽然开口,“不是要你的命,是要你手里的局。”
我一愣。
“你是活人里唯一能走在七魂线上的。”他看着我,“归红本是他们精心养的‘魂壳’,结果跟了你。对他们来说,这一步就是走歪了。”
“他们不杀你,是还想收回来。”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张黄纸慢慢发皱。
“你爸当年查过这个局,但他收手了。”赵重阳语气平静,“因为他明白,这七魂局不是用来挡灾的,是用来‘请神’的。”
“什么神?”我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拿起那截黑符,放进茶炉里。
“你见过的还少。再走几步,你会明白的。”
水开了。
他把茶壶递给我:“歇一天,别急。你背的账,还没开始真算。”
我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我知道。”
早晨六点,我从赵重阳家出来。
天还没亮透,街口那家早点摊刚打开炉火,豆浆味混着热油香飘了出来。我站在路边点了根烟,想了想,又低头给沈梨舟发了条信息:
“我这边确定了,那人是个术人,炼魂失败,魂还可能在。”
不出半分钟,她那边回了句:
“地址给我。”
我回:“中城老九路十三号,城中村一带,租屋楼,快拆了。”
沈梨舟:“十点我带人过。”
我把烟踩灭,转身回车里。
——这事得了个尾声,但还没完。
十点整,沈梨舟带人到了。我们几个人在老九路那个破楼里来回转了三圈,最后在顶层靠东的那间找到了线索。
门口贴着符,是引魂的常用纸符,写着“请灯不散,留魂即安”。可这符被撕掉一半,剩下的还在地上卷着。
屋里味道很冲,一进门就像进了没人收拾的殡仪角落。
我们在屋角找到了那盏“魂灯”。
不是古灯,就是一普通煤油灯改的,灯芯被换成了三股合线的麻绳,灯油是“香灰+纸灰+鸡血”混的。
“这么做法子太粗了。”我蹲下看了一眼,“真是术人干的?”
“术人不代表就正规。”沈梨舟说,“有的术人是阴门外围混出来的,半吊子,干些接灰单。”
我点点头,从包里抽出一张压魂符,轻轻贴到魂灯灯罩上。
那盏灯“嗤”地一声灭了。
“魂不全,碎了。”我低声说,“她姐姐那点魂魄,被煎散了大半。”
“还能送吗?”
“能送回去一点,但不是完整的了。”我顿了顿,“你得通知家属,别让他们再做超度、法事、引魂这类事了。”
沈梨舟沉着脸:“他弟弟……己经出事了。”
我点点头:“这个案子,是个圈套。他姐的魂是被人故意挑来炼的,魂灯也只是个工具。”
“真想查,就查租这间屋子的人。”
“查不到。”她递来一张表,“租房人填的是假名,留的电话早停了。”
“这些人一干完事就走,根本不留下来收尾。”
我们最后把魂灯送去了火化场的后场,做了一次“回路送魂”——借火回炉,送她最后一程。
炉门关闭前,我看到那张压魂符上轻轻亮了一下。
“她走了。”我说。
沈梨舟点了点头:“不留一点吗?”
“她不是我们要查的人。”我看着那炉门,“咱们送的是她,不是答案。”
回照人堂的路上,阳光己经出来了。
路边有人在晾新买的棉被,秦大爷坐在铺门口,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对面那家卤肉店打折的牌子。
我下车。
他看我一眼:“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
“火里那事,了了?”
“该送的送了。”我说,“人不全,至少没留祸。”
秦大爷点点头,叹了口气:“人哪,有时候比鬼还不肯放人。”
我没接话,进了铺子,把包放在后堂,伸了个懒腰。
归红坐在后屋门口的木凳上,阳光照在她脸上,安静得像刚从画里出来。
她睁眼看我:“回来了?”
“嗯。”
“送走了?”
“送走了。”
她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一边泡茶,一边说:“最近的事有点密,我打算歇两天。”
她轻轻“哦”了一声,又问:“你累吗?”
“还行,就是老梦见我爸。”我叹了口气。
她看着我,说了一句:“你爸留下的那些东西,不是让你去断命的。”
我愣了下:“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
她低头,没说话。
“不过还好。”我轻轻笑了笑,“你醒着,我心就不飘。”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低头去看手里的剪纸。
我们没再说话。
这一刻,没有七魂,没有术阵,没有阴门,也没有死人的诡事。
只有我们两个,坐在阳光底下,喝着一壶春天的新茶。
——火里的魂,己经送走。
——我们,还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