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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水边的小孩

第二天上午,照人堂还没开门,就有邻居敲门。

是卖菜的李婶,提着个篮子来找我。

“承晏啊,上回你说的那个小水鬼,你不是说还没收呢?”

我一愣:“咋了?”

“听说老尖水库那边又有人出事,凌晨钓鱼的,鞋给脱了,人吓跑了,说水里有只小孩拉他腿。”

我皱了皱眉。

“那水鬼是你上回封的吧?没带走?”

我点了点头:“是个小男孩,被人祭过,怨气不重。”

“那你快去看看吧。”李婶递过菜篮子,“给你带点新蒜,顺道当个跑腿费。”

我笑了笑,接过篮子:“行,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回屋一趟,我从架子上抽了几张封水符,又把早画好的一道净魂符折进衣兜。

归红在屋里摆弄剪纸,看了我一眼:“又出事?”

“老地方,老朋友。”我拿起背包,“去请回来。”

她没说什么,只低头继续剪纸。

我开车到了水库,天刚转晴,水面静得像一面镜子。岸边一条渔线还挂着没收,像是匆忙离开的痕迹。

我走到上次封他那口井边,蹲下轻声说了句:“你还在?”

水面没有动静。

我取出净魂符,点燃后抛进水里。

水面“哗”地一下,从中浮出一个小脑袋。

还是那个孩子,瘦瘦小小,眉眼没变,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扑上来,而是站在水里望着我。

“你还记得我?”我问。

他点点头,声音从水底飘上来:“你说你会回来。”

“嗯,现在来接你。”我拿出准备好的小香坛,点燃里面的引魂线。

他犹豫了一下:“我走了,这水库会空。”

“你在这儿留不得。”我轻声说,“天底下不是你家,早晚有人再来,魂会被逼散。”

他又看了看西周水面,像是在道别,然后轻轻往我这边游来。

我在岸边摆了个接引阵,把坛口打开。

他到了边上,低头看了眼坛里那张干净的黄纸,又看看我。

“进去吧,我给你找个安身的地方。”我伸出手。

他点点头,身形一晃,整个人被引魂线收进坛中,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我封好坛盖,贴上最后一道封灵符,轻声说了句:“欢迎回家。”

回照人堂的路上,我把坛子放在副驾。

归红见我提着坛子进屋,抬眼看了一下。

“他愿意走?”她问。

“嗯,知道自己留不得。”我把坛子放到东墙的供位上,“他比我们都懂事。”

归红没接话,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以后收他,也给他点活干。”

我点了点头。

——这一坛水里出来的,不是鬼,是个愿意走的小孩

我正擦着门口的玻璃,秦大爷提着一兜卤菜进了铺子。

“承晏,有空不?西南郊那边出事了。”

“谁家?”我头也没抬。

“赵湾村,一个女尸被人半夜抬出来,说是要嫁人。”

我抬起头:“活人配的?”

“不是,是死人配的。”秦大爷把塑料袋放下,“据说男的也是前些年死的,家里这两天请了人做主,说男女生辰八字对,给合了个冥婚。”

“成亲第二天,坟被掀了。”

我皱了皱眉。

“女方那边的坟。”秦大爷补了一句,“人没了,棺材是空的。”

我把毛巾扔回水盆:“那新坟是哪儿的?”

“村头的老槐树下,才埋不到三天。”

我点了点头,回屋拿包。

“你这案子谁递给你的?”

“男方家请的村里道士找不出原因,说得请个‘会问棺’的。”

我背上包:“成,我去看看。”

赵湾村我去过几次,离城不远,前些年出了名的“死人多”,据说地脉乱,坟区常有邪事。

我到的时候,男方家围了一堆人,死者的弟弟领着我进去。

“我哥走得早,这些年家里也没断念。”那弟弟说,“今年人说要配个婚,说能旺后人。”

“姑娘是哪家的?”我问。

“隔壁柳庄的,车祸死的,死了七年。”

“谁提议配婚的?”

“我婶儿,她说梦见我哥说冷,要个伴。”

我没搭腔,跟他一起去了女方坟地。

坟头己经被铲开一半,棺材撬着,盖板斜着搭在一边。

我围着坟走了一圈。

棺材里干净,没骨头,也没衣服。

“你们哪天迁的尸?”我问。

“没迁。”弟弟急了,“我们配婚只送了她生辰和她家一块坟土。”

“你们都没动过这棺?”

“真没。”

我弯腰捡起棺材盖边一小块碎木。

那木头内侧,有爪印。

我回头看他:“你们说,女方死了七年?”

他点头。

我用指甲轻轻抠了抠棺材底板。

“棺底是湿的。”我说,“有水渍。”

“这地方前几天下雨了。”

“可你看这痕——”我指着棺底一块深痕,“是人拖着身子从里头爬出来的。”

弟弟脸色变了:“啥意思?”

我没回话,只是起身走到一边,把罗盘拿出来转了一圈。

指南针原本稳定,忽地“咯哒”一声跳动一下。

我顺着指向走了几步,走到坟背后一块松土地上。

踩下去一脚,“吱”地陷了一寸。

我弯腰扒开表层浮土。

下面是一截被草包包着的“嫁衣”。

——红布,纸绸绢缎,落着新烧的香灰。

我把那包衣服捡出来,在一旁小石头上摊开。

衣服是女式嫁衣,领口一圈黑痕。

像是被人勒过脖子。

“她没走。”我说。

“不是没人挖走她。”

“是她自己从坟里出来了。”

弟弟吓得不轻:“她回来干嘛?”

“被强行嫁给不认识的男人。”我淡淡说,“你说她回来干嘛?”

我回头看那副空棺。

棺盖上压着一张黄纸符,己经裂开,符墨洇得发黑。

那不是镇邪符。

那是请魂符。

“你们找的那个道士。”我问,“你们谁还见过他?”

弟弟摇头:“配完婚他就走了。”

“下回再有人提‘配婚旺宅’这种事,”我起身抖掉嫁衣上的土,“记得先问问死者家属。”

我把那块嫁衣包好,用红纸包住,又用封口符贴了三道。

“这衣服我带走。”我说,“等她肯回去再说。”

弟弟喃喃问:“那……那她现在在哪?”

我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背后那口深水井。

水面微微起波。

我低声说了句:“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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