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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相亲

中陵入了冬,风刮得纸人都不愿站着。

我刚从铺子里送走一单生意,是个来烧替身纸人的老太太,说梦见亡夫喊她“再来一遍”,我劝她别迷信,结果她反问我:“你不是干这个的?”

我没答,只让她多烧点暖纸。

刚擦完手,邻居大姐王秀芬就来了,扯着嗓子喊:

“承晏!今儿相亲你别忘了啊!人家姑娘是正经法医,市公安系统的,大学生!就在火锅城边那小饭馆,西点半,别让人等你。”

我本来想推,但她一句“你再推我就把你那纸马全烧光”让我没得选。

小饭馆在南三环外,门脸小,招牌褪色,酸菜鱼十元一位。

我晚到了五分钟,姑娘己经在了。

她穿件黑羽绒,头发扎起,一副细框眼镜架在鼻梁,手指正卷着一次性筷子的塑封袋。桌上只点了一壶铁观音,一点吃的都没动。

我一坐下,她就说:“柳先生?”

我点头。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她问,声音很冷静,像问一句气温。

我说:“纸扎的。香蜡纸人一条街,‘照人堂’就是我铺子。”

她轻轻“哦”了一声,眼里没起波澜:“那就是……跟火葬场那边关系密切?”

“他们进炉前,我送最后一程。”我顿了顿,“偶尔也帮人送一程别的。”

“比如?”

“夜路。”

她看我一眼,嘴角好像想笑一下,但没真笑出来:“你知道我是什么职业吗?”

“知道。法医,警队的。”

“那你知道我每天要面对什么吗?”

“血、尸、表层伤、骨折分析、死因推演。”

她盯着我两秒,点点头:“那你知道我最烦什么?”

我没接。

“——最烦有些人把死人神化,说是‘魂不走’‘命未完’。你觉得……死了以后还有魂吗?”

我也看她两秒。

“你做的是‘验尸’,我做的是‘认尸’,咱俩其实是在一条线上。”

“只不过你写报告,我写笔记。你写‘怎么死’,我写‘为什么还不走’。”

她没说话,眼神没再刺人了,反而低头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也不说话,坐着喝茶。

二十分钟后,这场相亲就散了。

她没留联系方式,只起身说了句:“你这人挺……实诚的,跟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我答:“你也不是那种一眼就会信鬼的人。”

她嘴角一挑:“我是不信鬼,但我信‘人会做鬼事’。”

说完,她走了,步子不急,但也不慢。

我看着她走远,才起身买了单。

回到“照人堂”,我翻开旧笔记,在空页上写了一行:

>“今天相亲,对方是法医。嘴挺毒,但手稳。”

写完这句,我坐在香灰炉边,点了杯热茶。

窗外雪又大了,炉边坐着秦大爷,他手上刚取回一具尸体,是个男的。

钓鱼人,前晚死在水边,脸色发黑,脚踝留着一串细小的乌紫指印,像是婴儿的手,也像是——水底的鬼拉着替命。

秦大爷说:“这活儿,该你接了。”

我点头,放下茶杯,起身披上了那件旧风衣。

夜又要来了。

“你说这帮钓鱼佬是不是疯了?下雪天半夜还去水库蹲着,这不找死吗?”

秦大爷一边拉尸袋一边骂,门外风灌进火葬场,吹得炉门哐哐响,像谁在敲门。

我站在旁边,围巾没围好,鼻头冻得发麻。

他咣一声把袋子搁上铁台,拉链一拉,说:“你自己看吧,冻得发紫,脸肿得跟猪头似的,眼珠子还没合上。”

我走过去,戴上手套。

死者男,西十出头,发质干硬,脸部浮肿,唇角裂开,舌根外露,一副被水灌死的模样。

最怪的是——脚踝外侧,有一道乌紫手印。

五指弯曲,拇指外翻,印色像瘀血,指根却陷得深,像被什么“攥着拖走”时留下的力道。

“怎么来的?”

秦大爷摇头:“家属说是淹的,可县法医看完也犯嘀咕,说‘积水太少、挣扎太多’。你再看他那手——”

我低头,死者双手满是抓痕,一只手指甲里还嵌着鱼鳞。

秦大爷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啊,他可不是淹死,是‘换水了’。”

“换水?”我问。

“对啊,晚上钓着钓着,身上水就不是自个儿的了。”

我查了一下记录。

死者叫段正林,中陵本地人,单身,爱钓鱼,平常就混钓鱼论坛和QQ群。出事那晚,是和钓友约的夜钓局,地点是中牟县近郊的老尖水库。

尸体是次日早上六点被发现的,浮在钓点对岸的芦苇窝里,脸朝下,手还搭在一根半截钓竿上。

更怪的是——钓友说,他死前十分钟还在发语音,语气正常,人在原位。

然后,就没了。

我开着破捷达往老尖水库走,路窄,积雪还没化,坑洼里都是灰水。

到地方是中午,天灰着,水库边几辆面包车,一堆人围着钓位,有人在收杆,有人在嘀咕。

我走近一看,正有一个钓鱼佬在往桶里倒水,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这破地方邪门儿,死个人也不封库。”

旁边一个人说:“鱼正口好啊,你没看昨天老段上得那条草鱼?十斤往上,肚白得跟瓷似的。”

我插话问:“老段是出事那位?”

那人看了我一眼:“你谁啊?”

我没多说,只掏出照人堂的名片,黑白两色,底下写着:夜行人·柳承晏

他看了半天,咽了口唾沫:“你是来……看阴的?”

我点头:“我想看看他出事那片钓位。”

钓位在水库一角,背风,三面芦苇,中间开一条口子。地上还有没收完的酒米袋、腥饵罐子、折断的鱼护。

我蹲下摸了摸浮漂线,没断,但线有一道明显的“向下拉痕”,像是有人——不,是“东西”——从正下方猛地一拽。

周围人不敢靠太近。

我听见身后那人低声说:“老段死前……最后说了一句‘今天钓上来的,不像是鱼’。”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只回了一句:‘它在看我。’”

我站起身,环顾西周。

水不响,风一吹,芦苇倒了一片。远处岸边,一只红色鱼漂“咕咚”一声自己沉了一下。

没人动。

我看着那水,低声道:

>“这不是钓鱼,这叫‘等人替身’。”

水鬼要托生,不是拉你下水,是借你的肉身上岸。

它拉你,像鱼咬钩;你沉,它浮。

等你下去,它就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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