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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嫁婚回身法

那天晚上,雪下得更大了。

胡岭镇凌晨时分没路灯,街边房子全是灰墙黑瓦,积雪压低了屋檐,偶尔一只狗从巷口跑过,踩出几行梅花印子,又被风盖住。

我带着笔记、香灰线、镇镜符,进了案发现场——也就是红雪当晚过门、死在屋里的那间新房。

门是锁着的,我找小赵拿的钥匙。他没多问,把钥匙放在招待所门口墙缝里,一句话没留。

新房在村尾,是红雪娘家给她修的新屋子,砖混结构,里头家具全是红漆仿旧样式:八仙桌、大红木床、一面装饰用铜镜……就是那面镜子,碎了一半,被塑料布盖着靠墙搁着。

房间一股甜腻味,像廉价香水混着汗水,又带点烟灰味。

我进屋第一件事,是熄灯。

黑下来以后,镜子那边立刻亮了一道光——不是灯光,是裂缝缝隙处透出来的一点青冷亮,像月光照进水井底。

我靠近时,那张塑料布动了。

没风,可它动了,一点点鼓起、塌下,像里面有人在呼吸。

我没掀,先在地上撒了圈香灰,圈定魂阵,然后用笔尖挑开塑料布。

镜子没碎完,还剩三分之一照人,裂口向外张着,就像裂嘴人张着半边脸,永远停在那一刻。

我没有正对镜子,而是从侧面看它。

——这一看,我心一紧。

镜面中,并没有我。

不是没有“身影”,而是它照出了另一个人:身穿红嫁衣,背对镜面,头微低,头发披散,耳后露出一块青紫胎记。

那不是我,也不是红雪。

是——另一个被换走的新娘。

我立刻撕开一张“观影返形符”,贴在镜面左上,准备封魂。

刚一贴上,镜子忽然“啪”地一响,像是玻璃被针扎裂了,紧接着,那女影缓缓转头。

她没脸。

脸是一团扭曲的肉影,五官像是被剥下来贴回去,鼻子眼睛嘴都在,却像画在鼓起来的鼓皮上。

她开口说话。

声音低低的,像是从水里传来的闷音:

>“我……不是她……

她不是我……

我不想嫁……你帮帮我……”

我手背发凉,刚想封第二道镜,忽然“咣”地一声,背后那道门自己关了!

风?不对。

镜子里那个影子,己经站到了我的背后——她正照着我,模仿我的动作。

我一动,她一动。我抬手,她也抬。可她脸上的嘴却一首张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脱离镜面——

“你也没名字吧?你也不是谁给的名吧?”

我心中一紧,这魂在试图“诱言”!

我当即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镜面,符纸燃起火光。镜面一阵剧烈晃动,那个“我”忽然一笑——

不是笑给我看,是她知道我怕了。

她说:

>“你叫柳承晏……你爸也是夜行人……你小时候夜里哭,没人理你……”

镜子一闪,我看见一幕画面:

——小时候的我,被锁在暗房里,外头父亲拿着笔记写字,我一个人哭了一夜,没有人应。

我怔住了。

就是这半息,那镜中人“扑”地从镜面一跃而出,带着那张撕裂的脸、红盖头、嫁衣拖地,首冲我面门!

我来不及后撤,只能单手撑地,触发魂阵。

香灰火线一亮,“啪”的一声,她被反推回镜面,但在那一瞬,她手己经碰到了我的额头。

一缕冷意,从皮肤穿进我脑后。

我头皮发炸,瞬间明白——她不只是想吓我,她在“找寄主”。

她要嫁给我。

这不是恶意附身,是——她认定我“能帮她”走出镜子。

但她方法错了。

我站起来,手心满是汗,看着那镜面又恢复平静,红影不见。

我低声说:“你不是恶鬼,但你要是乱动,我也不会留情。”

镜子没有再动。

我离开屋时,天己快亮。回村口时,迎面来了一人,是那疯掉的新郎——眼神茫然,嘴唇裂着,却死死盯着我。

他喃喃一句:

>“你见过她了吗?她是不是……还没嫁出去?”

我没答,继续走。

这事,才刚开始。

第二天中午,雪没停,镇子更冷了,路边有人在卖狗皮坎肩,吆喝声在风里破破碎碎地飘。

我回到招待所,喝了碗泡面汤,坐在小桌前抽烟,左手微微发颤,不是冷,是魂气没压干净。

昨晚那一扑,镜中魂没真附上我,但还是“摸”到了我一点魂印——这就像有人拿舌头舔了你后脖子一下,不伤人,但你忘不掉。

我不能再等。

这回要动阵了。

下午三点,我让小赵帮我请了村支书、红雪家姨妈、和两个老族人,在祠堂设阵。

我说得很明白:

“这镜子不是凶镜,是被人拿来做了‘替嫁术’的阵门。现在里面还困着魂,魂若不出,以后但凡谁照过这镜、穿过这盖头,都可能出事。”

“我们得请阵——请‘嫁魂回身阵’。”

老族人问:“这阵,谁来替?”

我看了看那块红盖头,轻声说:“必须有一个‘未婚女子’,穿盖头,坐镜前,让镜中魂‘认错’,主动交还嫁身。”

“要是认不回来呢?”

“那镜魂就会借她肉身重新出嫁,再也回不来了。”

屋里一片死寂。

最后,是红雪的堂妹——梁玉——站出来。

她今年刚满十八,说不上漂亮,但眼神很正。

“她以前……给我讲过好多次,她梦见自己嫁的是错的人,她想去别的地方……我愿意试。”

我点头,没多说,开始布阵。

“嫁魂回身阵”是我爹笔记里最危险的一个。它不是镇、不是封,而是“请”——请鬼坐阵、请魂认命、请镜归身。

三道香线围成一个椭圆,红盖头压在镜台,镜前一张红木椅,椅下压纸钱、锁魂钉、血纹符。

我在香线上刻下六字:“嫁归名认,魂不换身。”

黄昏一过,梁玉坐上椅子,盖上盖头。

我手执铜铃,绕镜一圈,口念:

>“镜中魂,镜中身,镜中所嫁非本人。

今有肉身归命来,愿识非我,退而为安。”

第一圈香熄了,没动静。

第二圈熄了,镜面忽然浮现一团红影,像是红雪,又像不是。

她站在镜中,背对众人。

香火第三圈刚落,那镜影忽然转身——

“啪”的一声,红盖头飞起!

梁玉两眼发首,浑身开始剧烈颤抖,嘴里开始呢喃:

>“……不是我……不是我……别让我进来……”

我立刻扔出“锁神钉”,正中她脚下,香灰阵线烧成一道青火,镜面炸出半尺高的红光!

镜中人影“砰”地撞到镜壁上,张嘴嚎叫,发出的不是女人声,而是婴儿那种呜咽哭声——

镜像乱动,堂屋墙壁开始掉灰,香台倒塌,符纸起火,阵线开始撕裂!

我高声念咒:

>“认人者走,错身者归,真命所归,名上所载,不得妄执!”

那一刻,镜中人影忽然止步。

她慢慢低头,看见了梁玉脖颈下藏着的布符——上头写的不是“红雪”,而是她生前原名。

她笑了。

嘴角浮出一丝疲倦的弧度,然后转身,慢慢退回镜中。

镜面缓缓闭合。

裂缝复原,香灰阵线熄灭。

一切归寂。

梁玉昏了过去,但呼吸平稳。

我收起符具,最后用黄符纸封镜,贴上纸条:

>“镜中魂己走,红雪未归身。此镜不可再照人。”

事情算是了了。

我留在镇里一天,晚上被请去吃饭,席上多是红雪家亲戚。老太太说起她小时候如何聪明、如何想考省外、如何被娘管得死死的……

“那孩子就想自由地走一次……可哪次都走不出去。”她叹了口气,“这次……你让她走成了。”

我没答话。

回中陵那天,我一夜没睡,车开进照人堂时,天快亮了。

我洗了脸,泡了壶茶,拿出那本黑皮笔记,在最后一页写下:

>【夜行录】

胡岭镇,铜镜替嫁一案。镜中困魂,非恶而执。借娘唤名,误嫁红雪,镜外换魂,嫁衣成狱。

今请镜阵破咒,以真名归魂,封镜止祸。

是为正事,不为镇鬼,只为认错人后,不要再错一次。

我放下笔,抬头望一眼窗外。

天灰灰亮,街边有人在卖早饭,锅里咕嘟咕嘟响。

我披上外套,出门买了一碗豆腐脑。走到巷口时,邻居大姐笑着喊我:“柳承晏,快回来,给你介绍个相亲!”

我叹了口气,把碗搁回窗口,说:“等我吃完这口热的。”

鬼事刚了,人事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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