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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镜中新娘

中陵下雪了,是冬头的头场雪,落得不大,却冷得真。

我那辆破捷达车,前挡刮不干净,水渍冻成雾蒙蒙一层。我边开车边伸出手去擦,手指一碰玻璃,像贴在冰砖上。

案子是在西南一个叫胡岭镇的地方,归中陵管,但离市里还远。镇上老宅多,山多,路窄,不时就听人说“哪哪的堂屋传出敲镜声”“红盖头下不是新娘是人皮”——这事传了不止一年。

首到这周末,一个大学生回来结婚,当夜疯了,嘴里只重复一句话:“镜子里那个不是我老婆。”

他老婆死了。

尸体是我朋友老秦火葬场接的,他电话里第一句话是:

“你该来了。”

案发的老屋,是女方家祖宅。

镇子往西走两公里,是个土坡背风的村子,地名叫“北挂庄”。据说从前这村姓挂的多,后来搬走,只剩了这条街。村东头有间祖屋,三开间,灰砖木檐,屋里有个堂屋,正对一面老铜镜。

那铜镜有年头了。不是现代那种贴钢片镜子,而是纯铜浇面、砂磨青边、背后刻有八卦压符、镜台下压着镇纸石和一只女鞋。

说是挂了三代人的魂。

镇里人有句话:“北挂村镜不照活人。”

我到的时候,老宅封了,但村里人早就站在门口看热闹。

“你是捉鬼的?”一个老头问我,“里头那镜子认人,一认,谁也躲不掉。”

我说:“谁让它认的?”

他咧咧嘴,低头咳了两下:“是她娘。”

女死者叫梁红雪,25岁,大学刚毕业,工作还没满半年。这次是回家结婚,男方是同学,感情挺正常,没什么恩怨。可结婚当天晚上,她进新房后,闹了会儿洞房,家人出去送宾客。

回来,就听屋里“啪”一声,铜镜碎了。

她躺在镜子对面,穿着嫁衣,红盖头落地,脸被镜片划得稀烂,死状极狠。

法医初检:自残。

可家人说,当时新娘子是盖着盖头进屋的,自己根本没看到镜子。

可她喊了一声:“妈,镜子里那个不是我。”

然后——就没了。

男方当场疯癫,说:“她在镜子里笑,她不是我老婆。”

我绕屋走了一圈,冷风从墙缝钻出来,院子空得过分,墙角有供桌,纸灰没扫干净,香灰压得很深,像有人烧了很久。

我掀开帘子进屋。

镜子还在。

裂了一道,像眉心裂开的眼。镜面泛青,有东西在里头蠕动,但看不真切。我小心地站在镜子侧面,不正对它,抽出我那本旧笔记。

纸页有一角写着:“嫁衣如血,镜照魂名。盖头落,名可夺。”

我看着那镜子,低声说:“你不是她。”

镜面微动,裂纹往两边爬,镜底浮现出一行小字——不是我夜行录上的,而是铜镜内壁刻下的:

>“新娘新娘,不许认娘;娘若呼名,镜中替换。”

我心里一沉。

这不是简单的“附镜灵”。

这是一起完整的“镜嫁替魂术”——

把死者魂藏镜里,待活人穿嫁衣进屋,由母唤名,镜中魂借名而出。

真正的新娘魂——还困在镜子里。

胡岭镇晚上没多少灯。除了主街那几家麻将馆亮着几个白炽灯,其他地方一到天黑就像退回了旧时光。

我住在镇尾那家老招待所,楼上楼下五间房,墙纸剥一半,厕所没灯。睡前我照例翻开笔记,把白天看到的镜子裂痕、铜台纹路、刻文记了下来。

写到一半,有人敲门。

是小赵来了——就是上一案跟我去柳堰村的小伙。这次是他主动请的我,说红雪那案子“太瘆”,县里没人敢接。

他进门第一句话是:“那镜子现在在村祠堂里。”

我皱了皱眉:“不是在出事的婚房里?”

“最早是——但后来,女方家说,要按照老规矩来‘还魂’。”

“哪门规矩?”

“北挂庄那边有俗,女儿出嫁,要提前去祖堂照镜,让娘唤名,等祖宗认了,这婚才能结得顺。”

我顿了顿,把笔记合上。

祠堂是在老村中央,一进门就是供桌、香炉、神主牌。那面铜镜放在西墙上,背后垫了三块石头,一左一右一中,正是传统“三魂位”布局。

镜下压着红盖头,盖头中央用炭笔写着“红雪”二字,字迹糊了,被香灰沾住。

堂屋里一个老太太守着香火,见我来了,擦了擦眼说:“你是那……夜里走人的师傅吧?”

我点点头。

她把椅子推给我,一边烧纸一边说:“她娘,跟这面镜子缠了一辈子了。她从小就怕镜子,一见就哭。人家说是命轻,可我晓得,她娘年轻时候死过个女儿,那魂一首没散。”

“所以,她把魂压在这镜里?”

老太太不说话了,只低头烧纸。

我站起来,走到镜前,细看镜中裂痕。

裂痕中,隐隐有红影晃动。不是人形,也不是衣物,是一种在水中漂着的东西,轻飘飘地,像盖头,也像皮肤。

我咽了口气,点了一炷净灰香,插在香灰里,取出一块白布,蒙在镜面上。

镜面顿时震了一下,“哐”的一声,从内部响起。

我闭眼听了十息——

听见了。

哭声,从镜里传出,是女人的,不是凄厉,是那种憋着、咽着、怕人听见的哭。

像是有人蒙着盖头,在黑屋子里小声哭:“……我不是她……我没想嫁……我不是她……”

我心头一紧。

镜中那魂,还清醒。她知道自己不是红雪,也知道被误当了谁。

这不是恶鬼。

这是一个被娘叫错了名字,被镜子锁进婚服里的“替嫁魂”。

我把那块白布收好,写下一句在笔记上:

>“镜中不恶,魂未附生。哭为非愿,名唤错身。”

离开祠堂时,老太太跟我说:“她娘不肯信,说那魂是她红雪,说再嫁也要认回来。”

“哪怕镜里是别个,她都认。”

我问她:“你觉得镜子认的是谁?”

她点点头,说:“不是谁,是她娘心里那个‘没活成的’。”

“那不是魂,是执念。”

我没说话,转身走了。

晚上回招待所,我梦见一间屋子里红蜡通明,一个女人坐在镜前,盖头没掀,双手死死抓着镜边。

她低声说:“你帮帮我,我不是她……”

我忽地惊醒,房间空空,冷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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