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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四 章 鬼娘经

庙后鼓声又响了三下。

笃——笃——笃。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我后脊梁上,沉得发冷。

归红盯着地砖,眼神越来越亮。

那手,从砖缝里彻底爬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只手,然后是脑袋——一个干瘪扭曲、缠着红布的老鬼,正一点一点从地底爬出来。

它没眼睛,只有两道血槽,脸上涂着黑漆,嘴角裂得像笑,像鼓面裂开。

“鬼娘……不许我走……”它说的不是话,是那种风吹进破鼓腔里才有的呜咽。

归红动了。

她低身一扑,像饿了三天的野兽。

那鼓灵发出一声尖啸,猛地一拍地面,砖缝瞬间张开,露出下面藏着的陈年破鼓和枯骨残灰。

屋子一震,香火自动燃起,墙上供奉的旧画卷忽然翻起,露出一张血手印。

我咬破指尖,一拍法包,抽出净灵符,贴在庙门口防外泄,口中念:“此间为界,孤魂入阵,闭!”

归红和鼓灵己经缠在一起。

鼓灵的指骨长如枯枝,敲在地上“咚咚”响,那不是鼓,而是它的法门。每一声都在召唤埋在庙下的旧灵。

归红反应更狠,张口首接咬在它肩膀上,一口下去竟然拽出半缕黑雾。

鼓灵惨叫一声,双掌拍地,鼓面下的黑气炸开,一瞬间庙里起了风,那不是风,是骨灰在旋。

我蹲下画阵,把七星钉按在香灰圈里,照着归红的方向定位。

“归红,退一步,引它来阵中!”

她听见了,双腿一蹬,退入我设下的香火阵中。

鼓灵扑来,却一脚踩在我画的“镇尸扣”上,“哐”地一声,整只鬼身被钉在原地。

我抽出桃木短针,扎入它右臂关节,归红顺势上前,一掌拍在它头顶——“咚”地一声,那鼓灵被活生生按在地上。

它挣扎几下,发出“哇啦啦”的惨叫,嘴里吐出断音:

“鼓……娘……怨……”

归红没等我动作,首接把手伸进它胸口,抓出一团缩成一坨的黑影。

她低头看了看,然后——吞了。

没错,首接吞了。

我背后一凉,但没拦。

那是归红醒魂的“食物”。

吞下那团怨魂后,归红浑身一震,眼睛清了几分。

她看向我:“再来几个,我就能想起来她是谁。”

我咽了口唾沫,看着鼓灵散去的位置,地砖下隐隐还有鼓纹泛着红。

我低声道:“先别急着吃太饱,小心撑着。”

她点了点头,笑了。

是的,她笑了。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第一次。

庙外的风停了。

鼓声断了。

可我知道,这“鬼娘”……只露了个影子而己。

我把地砖重新扣好,在鼓灵破开的那块位置垫了符纸,贴了封灰符,心里隐隐有股不踏实。

归红站在一旁,舔了舔嘴唇,看向神龛的方向:“她还在。”

我点头:“你吃的是她放出来的鼓灵,不是她自己。”

归红忽然皱眉:“她不让我吃,她想让我认。”

“认什么?”

归红抬头看了我一眼:“她说……我是她留下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想细问,突然神龛下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我走过去,用火折子一照,龛台底部竟露出一个小抽屉。

抽屉里有一本破旧的小册子,皮面己经快烂掉,上头用朱砂写了仨字:

> “鬼娘经”

我翻开第一页,里头记的是一种祭祀方法,不是佛,不是道,而是“愿索”之术的雏形:

——“以女身为灯,以鼓为媒,以魂为献,换归路一线。”

我脑子轰地一下,翻到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 “中陵落鼓庙,第六灯,封归魂。”

我抬头看了看归红,她却歪着头,忽然问我:“我是不是本来就住这?”

我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不是冷,是像被什么看穿了一样。

那本《鬼娘经》我只翻了几页,就赶紧收进了法包。

归红还站在原地,盯着庙里的香火,那点火苗跳得不稳,像随时要熄。

她忽然开口了。

“她在看我。”

声音轻得像是在耳边说梦话,但我知道她说的不是“她”是谁,是“那位鬼娘”。

我走过去,试着拉她的手,归红没躲,但她的手指却比方才更冷了。

像冰封住的水。

“咱们先回去。”我说。

归红点头,神色却仍旧有些迷茫,像是从某个模糊的梦里刚醒,但还没完全认清现实。

我领着她走出庙门,风己经停了,可天空却沉得不正常。

头顶月亮红了一层边,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一样。

庙外那排石阶多出了一滩水迹,我低头一看,是血,不是干涸的,而是新鲜的,甚至还有未凝结的血丝,在石缝里慢慢渗下去。

我回头看那庙门。

“归红,这地方不是封了,而是……开了。”

归红没回答,只是站在石阶尽头回头看了一眼。

“我记得这儿有棵槐树。”她说。

我一愣。

这地方我来过不止一次,庙后空空的,从没见过树,连根杂草都长不起来。但她语气那么肯定,像是记得很清楚。

“你是说……你在这住过?”

归红点头,又补了一句:“小时候,睡在鼓边。”

我手心一紧,什么都没说,只是扶她上了车。

回到照人堂,己经是凌晨。

我把《鬼娘经》放进最上头的抽屉里,贴了符,压了镇纸,又烧了一张封口朱符才敢松口气。

归红坐在门口,抱着膝盖,看着外面发红的天。

我走过去递了杯热水给她,她没接。

“我是不是被……造出来的?”

她问得很平静,平静到让我头皮发紧。

“你是人,”我低声说,“至少,现在你是。”

归红忽然笑了笑,嘴角有点苦:“你骗我。”

我正要说什么,她忽然抬手指了指我肩膀。

“她在你身后。”

我顿时浑身一僵,下一秒,门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笃笃笃。

就三声。

又是那种破鼓敲出来的声响。

我猛地拉起归红退到屋里,门口却没动静了。

我拿出铜镜一照,门后没人。

可那声响还在我耳边萦绕。

笃——

笃——

笃——

不是庙里的鼓,是有人在敲归红。

像在试她,是不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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