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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下地宫

夜里十一点半。

我把照人堂的门反锁,灯火熄得干干净净。

归红背着小布包,走在我身后,一步三停。

她好像并不怕,但又不像是毫无意识地走着。

更多像——她己经知道这条路我们一定要走。

我带了七段引线、一盏罩灯、一面铜镜和两根镇灵钉。没有桃木剑。

不是不带,是怕带了也没用。

我们打车到杨家井村口,再往里走就是全黑的路段。

司机都不愿进,说那地方出了事,晚上冷得跟掉冰窖似的。

我没勉强,给了现金,扛着法包自己往里走。

村里比上次来还冷,风贴着脸刮,像刀子细细地拉。

归红跟我并肩站在井边,看着那口井发了半天呆。

我手一伸,她就把袖子往上一卷,把那根刻着“归”字的红绳绕在我腰上。

我另一头系她身上。

“记着。”我低声道,“拉三下就往上走,不管我在哪。”

她点头。

井口己经长出点霉斑了,但盖子没换。

我照旧用砖顶住,罩灯点上,灯火压得极低,只亮脚下。

爬井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井内壁上有些新鲜的划痕。

像是有人不久前爬过。

灯光一照,那些划痕下头还有点暗红。

不新,却也没干透。

我心里一紧,加快下行速度。

落地那一刻,我没立刻动。

底下温度极低,呼出的气都结成了小冰花。

我点上第二段引线,从左往右点三盏灯。

七宿阵的纹路还在,只是被什么东西刮破了几段,像是挣扎后留下的痕迹。

走进主甬道,我看见前头那面石门开着。

我们上次封完就合上的,没人动过。

现在,它开着。

我没进去,先在门口插了镇灵钉,又拿出镜子朝里一照。

铜镜里什么都没映出来。

不是黑,是——镜面没有“光”。

我知道这说明什么。

我拿出最后一段引线,咬破指尖,往上一抹,点燃之后扔了进去。

火线划过空气,落在地上“呲啦”一声,照出一点亮光。

那亮光只停了两秒,就熄了。

但我在熄灭前那瞬间,看到一个影子,站在石门正中。

是她。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身衣服,还是那句没出口的话——她站在那,不进也不出,像是在等我给一个答复。

我握紧法包里的那张“引灯符”,深吸一口气:“她等的,不是我一个。”

我走进去。

归红没下来,但红绳绷得很紧,说明她站在井口没动。

地宫里的温度像是压着一整口冬天,脚踩在地砖上,鞋底黏得像粘着纸灰。

我举着罩灯,慢慢走进第二层室。

地面上,有水迹。

不是水,是墨。

黑的,亮的,像血又像漆,弯弯曲曲,从石门一路拖到了最深的那面墙上。

墙上画着一幅新的图。

不是阵图,是一张脸。

是我的脸。

我站在那儿,呼吸都有点乱。

她在画我。

是警告?是求助?还是在告诉我,她己经“看见”了我所有的东西?

我不敢多想。

我抬起手,轻声说了句:“我来了。”

石壁忽然渗出一道红光。

归红在井上,红绳忽然一紧,我被猛地往后拽了一下。

就在我失去平衡的一瞬间,石壁忽然裂了。

一道口子,从中间往两侧开。

里面,是空的。

但风,从里面吹出来,不是冷——是热。

是灼人的热。

像是地底封着一团火。

我心跳越来越快。

我知道,那不是井,是“囚灯”。

她在灯里。

她不想再等了。

石壁那道裂缝像是一张眼,红光从缝里渗出来,不猛,却刺人。就像是一双不属于活人的眼睛,在背后慢慢睁开,盯着你。

我站在那,手心全是汗,连罩灯都不太稳了。

井上的红绳还在绷着,归红没松,也没拽,说明她还在上面,可她有没有看见那道缝,我就不知道了。

我咽了口唾沫,踱了两步,尽量不踩那地上的“墨”,就那种黑亮得不自然的液体,总感觉不对劲,像某种……不是油,也不是血,而是怨气的实体。

我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是凉的,指腹还粘上了一点,沾了指甲盖那么大一滴,我赶紧在符纸上蹭掉。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朝石壁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我没指望她真回答。

可这时候,那红光居然动了。

就像一条被点燃的红线,从裂缝里往两边蔓延开,然后“咔啦”一声,整块石壁缓缓往内陷。

不是开门,是塌进去。

我连退三步,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手己经伸到法包边上,可到底没掏那桃木剑——真到了这时候,你说拿个剑,顶个啥?

红光越来越强,映得我整个人都染上一层血色。

然后,那里面真的……走出来一个人。

不对,说是“人”不合适。

是她。

那个从井里唱歌、从墙上画脸、在纸人中被画出来的“她”。

这回我算是真见着了。

她还是那副模样,个子不高,十岁左右,小孩子的脸,但苍白得像纸,头发贴着脸颊,一动不动地披着。

她穿的还是那件白衣,可不是干净的那种白,是那种……泡久了的白,衣角还拖着水印。

她脚没踩地,就那么轻轻地漂着,跟地面隔着一寸似的,走得也不快,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水里。

“你为什么要画我?”我没忍住问了句。

她没有答。

只是继续朝我走。

我往后退了两步:“你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是……你认错人了?”

她突然停下。

然后抬起手。

指尖往前一点,像是要指我,却又像是指身后。

我猛地回头——空的。

可就在那一瞬间,我脊背冷得像结了冰,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归红。

“红绳!”我低声喊了一句,扯了一下腰间那根红绳,结果绳子根本拉不动,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我心里一沉。

她要下来了。

我朝那女影一瞪:“你要拉她干嘛?她不是你。”

那影子忽然就笑了一下。

嘴角很浅,眼角却弯得像哭。

然后她说话了,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从水面吹过来:“她不是我,可她有你。”

我愣住:“你想夺她?”

她不说话了。

但那红光却猛地窜起来。

然后我听见井口传来“咔”的一声。

是井口的盖子——被打开了。

归红下来了。

我心都提到嗓子眼,赶紧迎着那方向走过去,刚走两步,红光“轰”地一下扩散,地面都像动了一下。

那女影身形瞬间模糊,化成一片雾,整个地宫像被罩在红水中。

“归红!”我喊她名字。

黑雾中,归红的身影缓缓从井梯那边出现。

她下来了,身上那根红绳垂着,脚步慢慢的,可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我。

不是以前那种木呆呆的。

是活的,是亮的,是……她在看我。

我想喊她,可声音卡在喉咙。

归红站住了。

然后,她抬手,指了指那片雾气深处——“她”消失的方向。

她不是被夺舍了。

她……是来帮我。

“你能看见她?”我问。

她点头。

“那你能拦住她?”

她想了想,然后朝我竖起一根手指。

“一次。”她的声音这辈子我第一次听见,沙哑、轻,却清清楚楚:“我只能挡她……一次。”

我点了点头。

这一次,就赌这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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