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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出发那天是正月二十六,清晨六点半,天刚亮。

照人堂的门早开了,铺子门口那张挂着“午后休铺”的纸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声音细碎,像有人用指甲挠玻璃。

我站在炉边,煮挂面,面汤上漂着一小撮青菜叶,是昨晚剩的。汤里冒着气,热腾腾,但屋里还是冷,墙角湿得发霉。

窗外阳光稀稀拉拉,老巷子照不进几步光。

门槛上蹲着那只瘸猫,一只眼有点花,它总蹲那,冬天就扒着火盆烤屁股,夏天就抢凉席。现在它缩着爪子,看着我煮面,眼神跟地藏王似的,不说话,也不眨眼。

我低头吹了口气,把锅端起来,灶台上的小灵通“滴”地响了一声。

林意清发来的短讯,三个字:

> “吃了吗?”

我拿纸擦了擦手,回:

> “吃了。”

其实还没。

短信发出三秒,她回了句:

> “下乡记得穿厚点,今儿风冷。”

我没回。

灶台旁边那口老铜壶还在咕嘟响,墙上风铃轻轻晃了两下,像是有人刚从门口路过。

我走回屋里,开始收拾东西。

朱砂小盒装进皮袋,净灵符卷好,别在背包夹层,镇灵钉上系好红绳,再塞“一把铜钱进衣兜——要是真的碰见吊魂鬼,”得掷钱问魂路,看那魂是想走,还是想拉人一块下去。

收拾完,我抬头看看铺子,桌上堆着半截没画完的镇宅符,还有几张没人来取的“烧七”纸人,糊得我都觉得眼熟。

我坐下,端起面,面不算热了,汤也淡得很,但我吃得慢,一口一口像在等事儿落地。

吃完,擦了嘴,背上包,门一关,猫尾巴一甩,又蹿回去了。

我出门那会儿,老李家那婆娘正在街口骂她儿子,声音一如既往地冲,像每天骂不完似的。

我走过时,她喊了声:“夜师傅,又出活儿了?”

我嗯了一声:“下乡看看人。”

她说:“年还没过完,路上小心点。青圩那地儿,我小时候去过一次,瘆人得很,晚上全村黑灯,狗都不吠的。”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

我拉开捷达车门,钥匙一插,“吱啦啦”一声,车像是挣扎了一下才认命点着。

副驾座底下还压着我三天前画错的两张净灵符,后视镜上挂着林意清送的那颗小灵珠,一走烂路就来回撞镜面,像在敲警钟。

我往西出城,车上放着一壶温水,三只铜钱、一块红布包着的镇钉,还有个老旧地图册。

那车爬坡喘得像人咽气,我边开边想:

> “希望这趟不是去给人收尸的。”

可我心里清楚,那绳子响两下了,再不去,就不是救人,是收尸了。

我开着捷达拐进青圩村的时候,天快午了。

车拐过那道土坡的时候,青圩村就到了。

不大,一条主路,两排老房,门口栓狗,墙上贴红,天上压云。

我开着破捷达缓缓往里走,副驾车窗上吊着那颗小灵珠,随着车身一颠一颠地晃,啪哒啪哒撞着玻璃。

刚开进村口,就听见“啪”的一声——像谁拍了车身。

我踩了脚刹,一侧头,窗外站着个小孩,七八岁,剃了光头,身上穿着件泛白的棉毛衫,脚下是双没跟的塑料凉鞋,右手抓着一根掰断的甘蔗,嘴上全是糖丝和泥巴。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车看,眼珠不动,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不该属于这里。

我摇下车窗,问:“你家大人呢?”

小孩舔了下嘴,声音又软又轻:“我奶在灶屋剁菜。”

我刚点头,他突然问了句:“你包里是不是有绳?”

我一愣。

他又舔了一口甘蔗,咬得“咔嚓”一声,转头就跑了,边跑边喊:“奶奶!又来一个了——车还响着呢!”

不远处一只瘦狗也跟着吠了两声,拖着尾巴追上去,一路叫到村口石桥头才停。

我慢慢把车开进村,沿着那条青石路缓缓滑过去,两边的老屋窗帘都没拉开,但我知道,里头有人。

有几个老人坐在门槛边晒太阳,见我过来不打招呼,只是眯着眼看我,好像我身上冒了点不干净的光。

一个大娘在院子里晾衣服,抖被单时转头扫了我一眼,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风很轻,但吹过来有点咸,像是潮气从井口返上来的。

车开过一户墙角有裂纹的屋子时,我听见里头老式收音机正放着天气预报:

> “……中西部地区有小雨,风力三到西级……接下来请收听《中原夜话》……”

声音有点糊,好像隔着什么布。

我继续往前开,看到村口那块空地停着几张破木桌,桌上搁着刚剥好的毛豆和一摞切了一半的腊肉。

几个人围着喝茶,有个光头老头拄着根枣木拐杖,看着我车开过去,嘟囔了一句:“这回请得动了?”

我没听清,减了减速。

他旁边那人说:“别说了,夜师傅能来一趟,是缘分。”

我把车停到吊脚楼对面。

一下车,那木楼“咯吱”了一声,像是风吹响了上头哪块没钉紧的檩条。

我没抬头,只低头看了眼脚边的青石板,湿的,有点滑。

有人走过这儿,踩过泥,印子还没干,鞋跟带着土,土里有股香灰味儿。

不是香,是烧过的,送魂用的那种。

我拎起法包,往井那边走。

天还是亮的,但我心里有点凉。

不光是阴气,是人情冷。

村里谁都没冲我笑,谁都知道我是谁,但都装作不知道——

这才是正常。

——这才说明,这地儿真的出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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