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窗透出的《念奴娇》断在"浪淘尽"三个字,那低沉婉转的歌声如丝线般飘进宋瑶耳中,她垂眼,视线落在楼梯缝隙里的青砖上,能清晰地看到青砖表面那粗糙的纹理,触感微凉。
茜色裙裾轻柔地扫过第七级台阶,发出轻微的声,她突然按住阿福肩头,温热的触感从手掌传递开来,说道:"桶底沾的槐叶该掉了。"
少年慌忙低头查看腌鱼桶,心中暗叫不好,就在这瞬间,三枚铁蒺藜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擦着他后颈钉入墙面,阿福只觉后颈一阵凉意,吓得后背冒出冷汗。
宋瑶腕间的半截翡翠镯磕在栏杆上,清脆的撞击声中迸出星点火光,那火光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耀眼,正是周煜教她的暗器手法。
宋瑶和周煜是为了达成政治目的而合作,他们有着共同对抗肃亲王势力的目标,周煜教会她这些技能,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雅间门开时,浓郁的龙涎香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林掌柜染着丹蔻的指尖正点在黄花梨案几的裂痕上,那裂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宋瑶望着那道新鲜的刀痕,嘴角微微上扬轻笑:"掌柜的这桌子,倒是比上个月在绸缎庄见的那张结实。"
"宋娘子好记性。"妇人袖口的缠枝莲随斟茶动作舒卷,姿态优雅,"只是这腌鲥鱼再金贵,也值不得商会三成干股。"滚烫的茶汤注入冰裂纹瓷盏,发出清脆的脆响,她后颈的膏药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光晕,隐隐散发着药味。
宋瑶用断镯边缘划开腌鱼桶的泥封,手指触碰到泥封,感觉有些粗糙,取出的却不是众人料想的银鳞,而是裹着油纸的账本。"上个月漕船沉了十二艘,可林记商行的鲥鱼反而多运了三成。"她将沾着鱼腥的账页推到对方面前,那股浓重的鱼腥味让她微微皱眉,"不知肃亲王府要的五千斤硝石,可也藏在腌鱼桶里?"
窗外暮鼓轰然作响,震落檐角铜铃,清脆的铃声在空气中回荡,林掌柜鬓间凤钗的南珠坠子晃出一道残影。
宋瑶突然伸手按住对方欲收账本的手,指腹下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脉搏跳得比梆子声还急,她心中暗自得意,觉得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那些在周煜书房闻过的伤药味,此刻正混着惊惧的冷汗从妇人毛孔里渗出来,刺鼻的味道钻进宋瑶的鼻腔。
"我要的可不是干股。"宋瑶突然掀翻茶盏,琥珀色的茶汤飞溅而出,在账本洇出个残缺的"酉"字,"城西十二间临河仓房的地契,换林记商船免检通关的令牌——这笔账,可比硝石好算。"
楼下传来碗碟碎裂声,阿福听到声音,心里一紧,此时他正用麻绳在梁柱上打出个渔人结,麻绳在手中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六个持刀汉子撞开屏风的刹那,那巨大的撞击声让阿福吓了一跳,宋瑶将滚烫的炭盆踢向为首之人的下盘,火星西溅,那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星迸溅中她厉喝:"砍他们绑腿!"
"东家神了!"阿福一边喊着,一边用短刀割断打手的牛皮绑带,手中的短刀触感冰冷,藏在裤管里的铁蒺藜顿时洒了满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少年踩着腌鱼桶跃上房梁,脚下的腌鱼桶微微晃动,他心中有些紧张,将早先布置的渔网兜头罩下。
宋瑶趁机抓起案上算盘,算盘珠子在手中滑过,触感圆润,铜钱大小的算珠颗颗击向敌人膝窝——正是周煜每夜让她练习的穴位。
当最后个打手踉跄着栽进自己撒的铁蒺藜堆时,宋瑶的断镯正抵在林掌柜咽喉,冰冷的触感让林掌柜身体一颤。"这出戏值多少仓房?"她指尖拈着从对方凤钗上摘下的南珠,那南珠圆润光滑,触感清凉,"还是说,肃亲王连商会的看门狗都养不起了?"
残阳最后一缕光掠过缺笔的酒幌,那光线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温暖,林掌柜突然低笑出声。
她扯断凤钗将令牌拍在案上,清脆的拍击声响起,南珠滚过染血的账本,正停在那个茶渍晕染的"酉"字上。
宋瑶望着珠子里映出的飞檐剪影,忽然听见熟悉的轮椅轱辘声碾过楼下青砖,那声音仿佛带着熟悉的安全感,——周煜昨日说要在王府修整的轮椅轴心里,分明藏着同样的南海鲛珠。
南珠滚过染血的账本时,宋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清醒。
南海鲛珠特有的冰裂纹在暮色里折射出碎金般的光,那光芒璀璨夺目,就像昨夜烛火下,周煜轮椅扶手内侧那圈暗格中露出的微光。
"十二间仓房地契明日送到王府。"林掌柜的翡翠耳坠撞在茶盏边缘叮当作响,她从贴身暗袋掏出的铜制令牌沾着体温,温热的触感从令牌传递到手中,"城西码头戌时三刻的潮信,宋娘子可别误了时辰。"
宋瑶用断镯勾住令牌的绦穗,忽然俯身贴近对方耳畔:"劳烦转告肃亲王府的账房先生,硝石遇水生成的毒烟,可比沉船难遮掩多了。"她指尖拂过妇人后颈结痂的伤口,那里渗出的药味与周煜书房暗格里的九转还魂散如出一辙。
阿福掀开梁上暗格抖出麻袋时,六枚铁蒺藜正从打手们的绑腿滑进青砖缝,那清脆的滑落声让阿福知道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少年将浸过桐油的账本残页塞进鱼鳔,转头撞见宋瑶用断镯在令牌背面刻下暗纹——正是周煜教她的军中密符。
楼下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混在暮鼓声里,宋瑶突然将令牌抛向窗外,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鎏金铜牌穿过酒旗的破洞,正落在周煜膝头的织金毯上,周煜看到令牌落下,心中暗喜,觉得计划又成功了一步。
她看着那人用缠着银丝的手指拂过令牌边缘,月光落在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上,那玉佩温润细腻,上头雕着的并蒂莲还沾着她今晨的口脂。
"东家,这是林记三十年漕运账册的抄本。"阿福将油纸包塞进腌鱼桶,麻利地往桶底抹了把槐叶汁,槐叶汁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孙老板的眼线在对面茶楼数了七遍铜钱。"
宋瑶将染血的南珠按在茶渍晕染的"酉"字上,珠芯裂开的刹那,半幅城防图在茶汤中显影,那显影的过程让她心中充满期待。
这是周煜教她的显形术——用苦丁茶混着朱砂写在鲛绡上,遇着南海珠粉才能现形。
"明日把仓房第三间的樟木箱送进王府地窖。"她扯断令牌上的绦穗系在阿福手腕,"记得用腌鱼桶装冰块,就说......"话未说完,楼梯处传来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轮椅转轴特有的松脂味。
周煜的玄色大氅扫过门槛时,宋瑶正将城防图残片塞进断镯的空心处,心中有些紧张,担心被发现。
他轮椅扶手上的鎏金螭首磕在青砖上,发出三短一长的声响——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王妃的腌鱼,倒是比御膳房的八宝鸭更金贵。"周煜屈指弹了下令牌,袖口露出的绷带还沾着她昨夜咬破的血迹。
他转动轮椅碾过满地铁蒺藜,金丝楠木的轮轴里传出极轻的机括声。
宋瑶突然踩住他轮椅的踏板,俯身时鬓间步摇的流苏垂在他颈侧:"王爷的轮椅,可比昨日重了三钱。"她指尖划过扶手上新添的刮痕,那里嵌着的鲛珠正与她断镯里的城防图残片严丝合缝。
暮色彻底淹没飞檐时,林掌柜的凤钗在楼梯转角碎成两截,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阿福蹲在房梁上数着铜钱,心中有些无聊,突然瞥见对面茶楼的孙老板将算盘摔在柜台上,十三颗檀木算珠蹦进馄饨摊的沸水里,那热闹的场景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宋瑶接过周煜递来的暖手炉,掌心触到暗格里的半块虎符,那虎符的坚硬质感让她心中一喜。
她望着酒楼外渐次亮起的灯笼,那温暖的灯光让她感到安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算盘珠相撞的脆响。
十二间仓房的地契在周煜掌中叠成扇形,最底下那张染着茶渍的纸上,"酉"字缺的那一横正被鲛珠补全。